药庐比想象中保存完好。
白绒站在爬满青藤的篱笆外,某种深埋骨髓的熟悉感让他浑身战栗。这座依山而建的木屋,门楣上月光草的浮雕,甚至歪斜的窗棂角度——都在他梦中出现过千百回。
"结界还在运转。"墨鳞指尖凝聚青光,触碰门廊时激起一圈涟漪,"人族修士的手法。"
白绒不自觉地走向东侧窗台。当他拨开杂草,露出下面第三块松动的砖石时,连自己都愣住了:"我怎么会知道..."
砖后藏着个生锈的铁盒。打开瞬间,玉佩上的月光草纹样亮起微光,白绒眼前闪过画面——白衣女子将婴儿交给长着兔耳的老人,泪滴落在襁褓上结成冰晶。
「族长爷爷?」白绒攥紧玉佩,这是记忆里翡翠林的前任族长。
墨鳞已经破开正门结界。踏入室内的刹那,尘埃在阳光中起舞,仿佛时间在此静止。诊疗桌上摊开的账簿停留在三十年前的冬至日,毛笔干涸在"接生难产"四个字上。
"这是..."白绒翻开下一页,手指突然僵住。
『腊月初七,吾儿满月。瞳色随父呈赤红,右耳有月牙胎记。夫君采来月光草编成摇篮,笑言此子当名「绒」。』
墨鳞的掌心贴上他颤抖的后背。他们继续翻阅,逐渐拼凑出故事全貌:人族医师白芷救治受伤的月兔族少主,相爱后隐居于此。当白芷怀孕时,她发现胎儿同时拥有人族经脉与妖族内丹,两种血脉互相排斥。
『三月初九,创「共生术」初稿。若能将人族十二正经与妖族八奇经交错编织,或可解决血脉相冲...』
书页在此处有大片污渍,像是被泪水浸透。白绒快速往后翻,母亲的字迹越来越潦草:
『五月十五,夫君被族中寻回。长老言人妖结合必遭天罚,我不信...』
『六月初一,雷劫毁我半亩药圃。胎儿今日初次踢动,竟在腹中自行运转周天化解雷息,此子非凡...』
最后一页写着:
『七月初七,夫君拼死送回腾蛇蜕鳞。术成今夜,纵死不悔。』
日期恰好在天罚降临的前一晚。
"地下室。"白绒突然说,"梦里总有个向下的楼梯..."
墨鳞用尾巴扫开角落的药柜,露出暗门。楼梯腐朽不堪,两人刚踏上去就塌了半截。墨鳞揽住白绒的腰一跃而下,落地时踩碎了个玻璃器皿——里面浸泡的蛇蜕已经发黄。
地下室比上面凌乱百倍。墙上钉满经脉图谱,中央石台刻着复杂阵法,角落里堆着数十个写满算式的笔记本。白绒拾起最近的一本,扉页上「人妖共生术最终修正稿」几个字让他呼吸停滞。
"墨鳞...这个..."
蛇妖接过笔记本,金色竖瞳快速扫过页面,脸色越来越凝重。白绒凑近看,只见密密麻麻的公式间夹杂着母亲绝望的批注:
『第七次失败,胎儿经脉再次断裂。腾蛇鳞粉只能维持三日...』
『夫君盗来蛇族圣典,方知需活体腾蛇之血...』
『若最终仍不成,愿以我命换儿生。』
地下室突然剧烈震动。白绒抱紧笔记本,抬头看见天花板簌簌落灰。不是地震——是某种力量在冲击药庐外的结界。
"他们追来了。"墨鳞的指甲暴涨,"狼族带着雷符。"
白绒慌忙继续翻阅,终于在最后一页发现关键:
『最终方案:以腾蛇心头血为引,在其蜕皮虚弱期绘制共生咒,将两族血脉编织为...』
后面的字迹被血迹模糊。但空白处画着个熟悉的图案——与墨鳞锁骨下的鳞纹契约一模一样。
"所以同生契不是偶然..."白绒声音发颤,"是刻在血脉里的..."
剧痛突然袭来。他跪倒在地,咳出的鲜血溅在笔记上。墨鳞撕开他衣领,发现右耳的疤痕已经完全褪色,而同生契的联结正像沙漏中的细沙般流失。
"来不及了。"墨鳞突然划开自己心口,蘸血在白绒胸口画起复杂符文,"原版共生术需要腾蛇自愿献祭..."
屋顶被暴力掀开。月光混着雷光倾泻而下,照见狼族修士站在废墟边缘,手中雷符噼啪作响。
"半妖和叛徒,"为首的灰袍人冷笑,"今日便送你们去见那对蠢夫妇。"
墨鳞的画符动作未停,声音却冷得能冻住岩浆:"小白,你相信我吗?"
白绒在剧痛中抓住他的手腕:"一直...都信..."
"会很疼。"墨鳞的金瞳变成竖线,"比死还疼。"
当第一道天雷劈下时,墨鳞咬破舌尖吻住白绒。鲜血交融的刹那,地下室所有笔记无风自动,那些被血迹模糊的公式浮到空中,组合成完整的共生咒文。
白绒在撕心裂肺的疼痛中,听见墨鳞念出禁术最后的誓言:
"以吾腾蛇之魂为祭,重塑血脉,逆天改命——"
雷光吞没了整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