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香袅袅的膳厅内，鎏金兽首香炉吞吐着云雾，将满桌珍馐笼罩在朦胧之中。沈明昭垂眸望着青玉碟中切得薄如蝉翼的鲈鱼脍，朱漆筷尖在琥珀色的酱汁上轻点，迟迟未动。范雎端坐在主位，素白的茶盏与玄色衣袍形成鲜明对比，他啜饮着碧螺春，余光却始终锁在她身上。
“不合口味？”范雎放下茶盏，声音里带着几分漫不经心。他伸手夹起一筷桂花糖藕，糖浆如金丝般垂落，“听闻沈姑娘从前最喜江南甜物，这道糖藕，是特意从金陵请来的厨子所制。”
沈明昭心头微颤。那些被战火碾碎的记忆突然翻涌上来——曾经沈府的小厨房，母亲会亲自熬煮带着桂花香的甜汤，父亲则会笑着将刚摘下的莲藕洗净切片。而如今，这精致的糖藕，却尝不出半分家的味道。
“多谢丞相费心。”她浅浅一笑，接过糖藕放入口中，甜腻的滋味在舌尖蔓延，却泛着苦涩。她抬眼看向范雎，见他正慢条斯理地用银箸剔着鱼骨，烛光下，他低垂的眉眼掩住了神色，唯有修长的手指在案几上轻叩，发出有节奏的声响。
就在这时，一名侍卫匆匆而入，在范雎耳边低语几句。范雎神色未变，只是将手中银箸重重一放，清脆的响声惊得沈明昭一颤。“太后召见提前了半个时辰。”他起身整理衣袍，目光扫过沈明昭未动几口的饭菜，“不必吃了，即刻备车。”
沈明昭慌忙起身，却在裙摆扫过案几时，不慎打翻了青瓷碗。碎瓷与汤汁溅落在地，如同她此刻凌乱的心绪。范雎驻足回望，沈明昭以为会迎来斥责，却见他轻叹一声，弯腰捡起一片较大的碎瓷。“这般毛手毛脚，若是在太后面前……”他话未说完，却将碎瓷放入袖中，“罢了，先去换身衣裳。”
待沈明昭换好衣裳出来，范雎已在马车旁等候。月光为他的轮廓镀上一层银边，腰间玉佩在夜色中泛着温润的光。他伸手扶她上车，指尖的温度透过衣袖传来。马车启动的瞬间，沈明昭听见他低声道：“放轻松，你只需记住，在太后面前，我们是恩爱夫妻。”
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辘辘声响。沈明昭望着车窗外飞速后退的街景，想起膳厅里那桌无人问津的佳肴，突然觉得，这场权力游戏中的每一顿饭，都像是精心烹制的毒药，表面光鲜，内里却暗藏杀机。而她与范雎，早已是这棋局中身不由己的棋子，步步惊心，再无退路。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