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斜斜穿透窗纱,在青砖地上投下细长的金纹。沈明昭指尖捏着衣角起身,余光瞥见铜镜里映出的凌乱鬓发,昨夜残留的温热触感突然又爬上腰间。范雎背对着她整理玄色广袖,玉冠束起的墨发垂落肩头,全然不见深夜里带着压迫感的模样。
"过来。"他忽然开口,声音还带着晨起的沙哑。沈明昭愣神的刹那,身后传来衣带摩挲声,范雎已握着檀木梳走到她身后。铜镜里,两人交叠的身影被晨光镀上暖边,却让她脊背发凉——这样亲昵的姿态,远比同榻而眠更令人窒息。
木梳齿滑过发间时,沈明昭下意识偏头。范雎轻笑一声,另一只手按住她肩头,力道不大却不容挣脱:"沈姑娘这般生疏,当真要让侍女瞧出端倪?"梳齿从发顶缓缓下移,带着若有似无的安抚,"听说沈府未出事前,姑娘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贵女。"
这句话如冰锥刺进心口。沈明昭攥紧裙摆,想起从前母亲替她绾发时,铜镜里总是映着温柔笑意。而此刻身后的人,每一下梳理都像是在丈量她的戒心。梳妆台上突然落下枚鎏金步摇,凤凰尾羽上的东珠在晨光中流转冷光。
"太后今日要召见。"范雎的声音擦着耳畔落下,沈明昭看着铜镜里他替自己簪上步摇的手,骨节分明却布满薄茧,"魏冉余党还在暗处,这场戏,要做就要做足。"他指尖扫过她后颈,在触及软剑疤痕时微微停顿,"毕竟,我可不想新婚妻子,无端遭人算计。"
敲门声突兀响起,沈明昭猛地起身,却被范雎按住手腕。他若无其事地将最后一支玉簪别进她发间,才扬声允人进来。四名侍女捧着新衣鱼贯而入,绣着银丝云纹的霞帔在晨光中铺开,正是丞相夫人该有的华贵。
更衣时,沈明昭盯着铜镜里越发艳丽的自己,忽然想起昨夜范雎说"咸阳城里多的是隔墙有耳"。指尖抚过嫁衣上金线勾勒的并蒂莲,她突然轻笑出声——这场戏,怕是从她踏入丞相府的第一刻,就再没有喊停的余地了。
待她换好朝服转身,正撞见范雎将一枚虎符收入袖中。两人目光相撞的瞬间,他抬手替她整了整歪斜的衣领,指腹不经意擦过她锁骨:"别怕。"他俯身时,沈明昭闻到他衣摆下若隐若现的血腥气,"只要你记得,我们的敌人,从来不是彼此。"
晨光漫过门槛的刹那,沈明昭深吸口气。镜中女子眉眼冷艳,步摇轻晃间,倒真像极了这咸阳城里最尊贵的夫人。只是当她踏出房门,踩上冰凉的青石板时,腰间软剑与范雎腰间玉佩相碰发出的轻响,却在提醒她:这场始于谎言的婚姻,早已将两人的命途,死死系在了权力的绞索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