椒房殿里鎏金兽炉吞吐着龙涎香,烟雾缭绕间,沈明昭垂眸跪在冰凉青砖上,余光瞥见太后腕间翡翠镯子映着烛火流转幽光。这镯子她曾在母亲生辰宴上见过,那时华阳太后还是楚国公主,笑语盈盈地把琉璃盏碰在母亲手中,“叮”的一声脆响。
“数月不见,云舒倒是愈发沉静了。”太后指尖划过沈明昭发顶,金护甲挑起一缕青丝,“听闻你在洛邑与墨家来往密切?”话音刚落,殿内空气瞬间凝固,暗处传来甲胄摩擦的细微“沙沙”声。
沈明昭睫毛轻颤,缓缓抬起头,惶恐神色已浮上面容:“太后明鉴,云舒只是去墨香阁抄些经文。”她解下腰间香囊递上,“前日得了新制的鹅梨帐中香,特来孝敬您。”这香囊是沈如希连夜缝制的,夹层里藏着微型弩机,机关暗扣正抵在她掌心,让她心弦紧绷。
太后接过香囊凑近鼻尖,忽然嗤笑出声:“倒是有心了。”她随手把香囊抛在案上,玉色裙裾扫过沈明昭膝头,“既如此,便留在宫中陪着哀家。”话音落地,廊下转出个青衫男子,广袖上金线绣着玄鸟图腾,正是秦国丞相范雎。
“臣见过云舒郡主。”范雎行礼时袖中滑出枚青铜棋子,在青砖上“咕噜噜”滚到沈明昭脚边。她低头瞬间,看见棋子底面刻着半朵曼陀罗——那是父亲书房暗格里才有的印记,心头猛地一跳。
“听闻郡主擅弈?”范雎指尖叩击棋盘,乌木棋子与青玉棋盘相撞发出清响,“太后命臣教您些权谋之道。”他执黑子落定,摆出个极为凶险的“杀星局”。沈明昭取白子时,发现棋盘边缘刻着细密机关纹路,与墨家机关锁如出一辙,指尖不禁微微颤抖。
“丞相过誉了。”她落子的指尖微颤,“云舒只知步步为营。”白子轻盈落下,表面守势,实则暗藏反攻。范雎眉毛一挑,忽然倾身靠近,沈明昭闻到他袖中混着松烟墨与血锈的气息,“郡主可知,这棋局最忌……”他突然按住她手腕,“贪心。”
殿外惊雷“轰隆”炸响,沈明昭借着闪电光亮看清他眼底警惕。指尖触到棋盘下暗格,想起沈如希叮嘱:“若遇持玄鸟纹者,问‘桃林塞的月光是否依旧’。”可话到嘴边又咽下——这个看似示好的试探,或许就是致命陷阱。
“丞相所言极是。”她抽回手,故意让袖口滑落,露出腕间未愈伤痕,“云舒只想平安度日。”范雎目光落在伤口上,嘴角勾起意味深长弧度,抬手替她整理衣袖:“伤痕若是处理不当,容易留疤。”他指尖擦过她手腕内侧穴位,沈明昭浑身僵住——这动作看似贴心,实则暗扣她“内关穴”,稍有异动便能制住经脉。
太后突然轻笑打断二人:“哀家乏了,云舒留下伺候。”待范雎行礼退出,太后执起银剪修剪烛芯,火苗骤然明亮:“范丞相的棋艺,你可看懂了?”沈明昭跪行半步,把茶盏捧到合适高度:“他教云舒,落子前要先看清全局。”
“聪明。”太后饮了口茶,茶盏重重磕在案上,“就像沈家……”她话音未落,沈明昭已伏地叩首:“云舒惶恐!沈家之事是陛下圣裁,云舒绝无异议。”她刻意让声音发颤,额角贴着冰凉的青砖,听见太后满意的哼声。
深夜,沈明昭躺在陌生寝殿内。窗外雨打芭蕉“啪嗒啪嗒”,她摸到枕边沈如希给的机关针,将其刺入床柱暗孔。木板翻转,露出夹层里的羊皮地图——正是范雎袖中棋子所指方位。月光透过窗棂照在地图上,她突然想起范雎临别时意味深长的眼神,那目光不像是审视棋子,倒像是……在寻找同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