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打在洛邑城的青瓦上,滴答滴答地响,沈明昭紧了紧身上的粗布斗篷,目光落在脚边青石板蜿蜒的水痕上。怀中那封父亲的密信被汗水浸得起了皱,“沈如希”三个字在雨雾里晕开,模糊得像沈府那场大火中扭曲的血迹,腥气仿佛还萦绕在鼻尖。
墨香阁的铜铃在风里轻轻一晃,叮铃一声,她抬脚跨过门槛。檀木架子上的竹简泛着陈旧的光泽,带着一丝岁月的沉静。掌柜从账簿后抬起头,视线扫过她裙摆上沾的泥点,声音懒懒的:“姑娘是来抄书的?”
“我要见沈如希大人。”她的声音压得很低,手从袖中摸出半块刻着云纹的玉佩。这是临行前陈将军交给她的信物,据说是父亲旧部联络的凭证。掌柜瞥了一眼,瞳孔微缩,随即绕过柜台,低头引她往后院走。
穿过九曲回廊,沈明昭在一间密室前停下。推门而入,檀香混着墨汁的气息扑面而来,呛得人鼻尖一痒。案前的中年人正低头篆刻竹简,听见声音缓缓抬起头来。烛光映亮他眼角的细纹,却掩不住目光里的凌厉,和父亲当年如出一辙。
“沈姑娘。”沈如希放下刻刀,从袖中取出一封泛黄的绢布,“令尊的信,三日前我就收到了。”他展开绢布,“复仇”二字被朱砂圈得通红,刺得人眼生疼。沈明昭双膝猛地跪在青砖上,膝盖磕地的声音闷闷响起,喉间一股血腥味翻涌:“求大人助我。”
沈如希伸手扶起她,指腹轻轻抚过玉佩上的云纹,叹息似的开口:“当年你父亲拼死救下墨家钜子,这份恩情该还。只是……”他的目光落在她腕间结痂的伤口上,顿了一下,“云舒郡主已于三月前病逝。若要借尸还魂,你需先过‘三关’。”
第一关是仪态。墨家机关阁的铜镜前,沈明昭一站就是十二个时辰。铜环坠在发间,稍有晃动,机关便“咔”地一响,尖刺擦着脸颊落下,凉意直逼皮肤。她咬着牙挺直脊背,脑海里浮现母亲的话:“贵女的腰肢,要像青竹般挺拔。”可此刻她的腰早已麻木,冷汗浸透中衣,黏腻得让人喘不过气。
第二关是话术。沈如希拿着一本厚厚的册子,教她背诵云舒郡主的生平,从七岁习《周礼》到十三岁随太后参禅,每一个细节都不容有错。更难的是模仿郡主的笔迹,沈明昭握着毛笔,在宣纸上反复临摹,指尖磨出的血泡破了又破,血珠渗在纸面上,洇开一团暗红。
第三关最为凶险——验身。墨家女医端着一碗漆黑的药汁走进密室,药味刺鼻得让人作呕。“此药能改变体貌,但需承受三日三夜蚀骨之痛。”女医的声音冷淡得像一块冰。沈明昭接过碗,仰头一饮而尽,灼烧感从喉咙蔓延至四肢百骸。她死死咬住帕子,剧痛中耳边似乎传来母亲跃入井中的水声,还有陈将军临终前嘶哑的喊叫。
三日后,沈明昭站在铜镜前。镜中人的眉眼与云舒郡主有了七分相似,剩下三分靠墨家特制的药粉补足。沈如希递给她一个檀木匣,声音低沉:“这是云舒郡主的遗物,还有太后的密信。”
她打开信笺,娟秀的字迹透着一股说不出的狠厉:“云舒,明日入宫。”沈明昭将信折好,藏入袖中。指甲掐进掌心,疼得她微微一颤。这是她等待已久的机会,太后召见云舒,本是为试探沈家余孽,却不知眼前的她早已换了芯子。
入宫那天,沈明昭乘上墨家特制的马车。车轮碾过青石板,发出沉闷的“咕噜”声。她透过车帘的缝隙望向远处,咸阳宫的飞檐在阳光下泛着冷光,如同悬在头顶的一柄利刃,随时可能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