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三娘把蒸好的鸡蛋羹吹凉，轻轻放在柳倾灀面前。四岁的小丫头正趴在炕上，用炭笔在草纸上涂涂画画。
"灀儿，吃饭了。"胡三娘揉了揉酸痛的腰，最近她总觉得力不从心。自从三年前捡回这个孩子，她的生活就彻底改变了。
柳倾灀头也不抬，小手继续在纸上划拉着。胡三娘凑近一看，纸上密密麻麻画满了扭曲的线条，隐约能看出是蛇的形状，每条蛇身上还点缀着奇怪的闪电纹路。
"这画的什么呀？"胡三娘心头一跳。
"青衣哥哥。"柳倾灀抬起头，圆溜溜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青光，"他昨晚又来找我玩了。"
胡三娘手一抖，筷子掉在地上。这已经是这个月第三次听孩子提起"青衣哥哥"了。她偷偷问过胡三太爷，狐仙只说「因果未到，莫要多问」，便不肯再多言。
"婆婆，你怎么了？"柳倾灀歪着头看她，小手摸上她布满皱纹的脸。
胡三娘勉强笑了笑："没事，婆婆老了，手抖。"她转移话题，"今天李婶子家的小孙子满月，咱们去喝喜酒好不好？"
柳倾灀眼睛一亮，立刻把画扔到一边："我要吃糖！"
李家的喜宴热闹非凡，村里人都来了。柳倾灀穿着胡三娘给她新做的红棉袄，像个福娃娃似的被众人轮流抱着逗弄。
"三娘，你这孙女真水灵，眼睛跟会说话似的。"李婶子塞给柳倾灀一块麦芽糖。
柳倾灀乖巧地道谢，突然指着李婶子身后："那个黑黑的叔叔为什么一直跟着你？"
院子里瞬间安静下来。李婶子脸色煞白："什、什么黑叔叔？"
胡三娘心里"咯噔"一下，赶紧捂住柳倾灀的嘴："小孩子胡说什么！"她尴尬地解释，"孩子最近总爱说胡话..."
众人勉强笑笑，但气氛已经冷了下来。回家的路上，胡三娘板着脸："灀儿，以后不准在别人面前说看到什么'黑叔叔'，知道吗？"
"可是真的有啊，"柳倾灀委屈地扁着嘴，"他穿着黑衣服，脖子上有根绳子，一直跟着李婶子..."
胡三娘倒吸一口凉气——李婶子的丈夫去年上吊死了！她一把抱起柳倾灀，快步往家走，心里盘算着得赶紧找胡三太爷想个法子。
当天夜里，胡三娘在堂口前点了七盏油灯，摆出贡品，恭恭敬敬地上了香。
"胡三太爷，您得给想个办法，这孩子..."
狐仙的虚影在烟雾中显现，这次却显得异常凝重：「她看见的是阴魂。蛟龙之眼，本就通阴阳。」
胡三娘急了："那怎么办？总不能让她天天见鬼吧？"
「两个法子，」狐仙竖起爪子，「一是封了她的阴阳眼，二是教她如何控制。」
胡三娘犹豫了："她才四岁..."
「她不是普通孩子。」狐仙意味深长地说，「你心里清楚。」
正说着，里屋突然传来柳倾灀的尖叫声。胡三娘慌忙冲进去，只见孩子蜷缩在炕角，浑身滚烫，小脸通红。
"灀儿！"胡三娘伸手一摸，顿时慌了神——孩子的额头烫得能烙饼！
狐仙跟进来，突然厉声道：「退后！」
胡三娘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到墙边。她惊恐地看见柳倾灀周身开始泛起淡淡的青光，额头上那片鳞纹变得清晰可见，甚至隐约能看到鳞片下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蛟气反噬！」狐仙的虚影瞬间膨胀，九条尾巴全部展开，形成一个保护罩将柳倾灀围住。
就在这时，窗户"砰"地一声被风吹开，一道青色影子闪电般窜入，落在炕上——那是一条通体青翠的小蛇，只有筷子长短，但头顶却有两个小小的凸起，像是未成形的角。
胡三娘瞪大眼睛："是你！破庙里那条..."
青蛇没有理会她，径直游到柳倾灀身边，用头轻轻碰了碰孩子滚烫的额头。刹那间，柳倾灀身上的青光像是找到了归宿，全部流向青蛇体内。
青蛇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大了一圈，头顶的凸起也明显了一些。它转头看向胡三娘和狐仙，金色的竖瞳中闪过一丝人性化的复杂情绪。
「虬龙...」狐仙的声音带着敬畏，「不，你是...」
青蛇突然开口，声音低沉如雷：「她太小，承受不了觉醒的力量。我会帮她分担。」
胡三娘惊呆了："你会说话？！"
青蛇——现在应该称它为柳玄青了——轻蔑地扫了她一眼："凡人。"然后转向狐仙，「胡三，你护不住她。」
狐仙的虚影晃动了一下，似乎想反驳，但最终低下了头：「您说得对。」
柳倾灀的烧退了，呼吸也平稳下来。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看到枕边的青蛇，不仅没有害怕，反而开心地伸出手："青衣哥哥！"
柳玄青任由她抓住自己，轻轻缠绕在她手腕上，像一只翡翠镯子。
胡三娘看得目瞪口呆："这...这..."
「从今晚起，」柳玄青冷冷地说，「我会每晚来为她疏导蛟气。你——」他看向胡三娘，「就当什么都没看见。」
胡三娘张了张嘴，最终只能点头。狐仙在一旁补充道：「这孩子需要上学，需要过正常人的生活。」
柳玄青沉默片刻："可以。但在她成年之前，不能知道真相。"
就这样，柳倾灀手腕上多了一条"青蛇镯子"，而胡三娘的生活又添了一重心事。
第二天一早，柳倾灀神清气爽地醒来，发现手腕上空空如也，顿时哭闹起来："青衣哥哥呢？我要青衣哥哥！"
胡三娘哄了半天，最后答应晚上"青衣哥哥"还会来，孩子才破涕为笑。
幼儿园里，柳倾灀成了最特别的孩子。她画的画总是充满奇异的图案——蛇、龙、闪电，还有模糊的人形。老师觉得这孩子想象力丰富，直到有一天...
"柳倾灀，你画的这是什么呀？"年轻的幼师李老师拿着她的画问道。
"是青衣哥哥呀！"柳倾灀骄傲地指着画上盘旋的青蛇，"他昨晚带我去天上玩了，我们还看到了好大的宫殿！"
李老师手一抖，画纸飘落在地。那幅画上的青蛇栩栩如生，尤其是那双金色的眼睛，仿佛能看透人心。更诡异的是，背景中的宫殿细节精细得不像是四岁孩子能画出来的。
当天下午，李老师就请了病假，再回来时，她对柳倾灀的态度明显冷淡了许多。
这样的情况越来越多。柳倾灀五岁那年，村里来了个游方的道士，自称能驱邪治病。胡三娘本来不想理会，但那道士主动找上门来。
"这位老姐姐，"道士眯着眼打量正在院子里玩耍的柳倾灀，"你家这孩子...不简单啊。"
胡三娘警惕地把柳倾灀护在身后："道长什么意思？"
道士从袖中掏出一面铜镜："让贫道照一照便知。"
还没等胡三娘反应过来，道士已经将铜镜对准了柳倾灀。镜中映出的不是小女孩的模样，而是一条蜷缩的青色蛟龙！
"妖孽！"道士厉喝一声，从怀中掏出一张黄符。
"住手！"胡三娘刚要阻拦，一道青光从柳倾灀身上迸发，直接将道士手中的铜镜击碎！
道士踉跄后退，脸色惨白："你...你养的是..."
话音未落，一条巨大的青蛇虚影在柳倾灀身后显现，金色的竖瞳冷冷地盯着道士。道士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逃走了，连随身的包袱都丢在了院子里。
当晚，柳玄青现身的时间比平时早了许多。他盘踞在柳倾灀的枕边，神情凝重。
"今天那个坏蛋被青衣哥哥吓跑啦！"柳倾灀得意地说。
柳玄青却看向胡三娘："这样的事会越来越多。她六岁时会有一次小劫，你要做好准备。"
胡三娘心头一紧："什么劫？"
"蛟族的人已经察觉到她的存在了。"柳玄青的声音低沉，"他们会来确认。"
胡三娘腿一软，坐在炕沿上："我...我该怎么做？"
柳玄青的目光柔和了一些："保护好她，就像过去三年一样。"顿了顿，他又说，"还有，送她去上学。越普通越好。"
就这样，在柳倾灀六岁那年，胡三娘带着她去镇上的小学报了名。入学测试时，老师惊讶地发现这个没上过幼儿园的乡下孩子，竟然识字过千，还会简单的算术。
"都是她自学的，"胡三娘骄傲中带着忐忑，"这孩子...特别聪明。"
老师点点头，在入学表上写下评语：天赋异禀，需重点关注。
回家的路上，柳倾灀蹦蹦跳跳地走在前面，突然停下脚步，指着路边的草丛："婆婆，那里有条小蛇！"
胡三娘心头一跳，走近一看，果然有一条小青蛇，但比柳玄青小得多，正警惕地盯着她们。
柳倾灀蹲下身，伸出小手："小蛇，来。"
令人惊讶的是，那条小青蛇竟然真的游了过来，温顺地爬上了她的手掌！
胡三娘倒吸一口凉气——蛟族御万蛇，这是古籍上记载的！
就在这时，柳倾灀手腕上的"青蛇镯子"突然活了过来，柳玄青现出真身，对着那条小青蛇嘶嘶吐信。小青蛇立刻蜷缩成一团，像是见到了王者。
"青衣哥哥，你别吓它！"柳倾灀护着小青蛇。
柳玄青冷哼一声，重新变回镯子。但胡三娘分明看到，他最后看向那条小青蛇的眼神中，带着警告和杀意。
那天晚上，柳倾灀睡下后，胡三娘在院子里发现了那条小青蛇的尸体——被一道雷电劈得焦黑。
堂屋里，胡三太爷的塑像微微震动，狐仙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开始了...蛟族的试探。」
胡三娘跪在堂口前，老泪纵横："我该怎么办？我只是个凡人啊..."
「你捡她那一刻，就已非凡人。」狐仙叹息，「坚持到她十八岁，自有分晓。」
窗外，雷声隐隐，山雨欲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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