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岁生日那天,柳倾灀在院子里摔了一跤,膝盖擦破了皮。胡三娘慌忙跑过去,却见孩子愣愣地盯着伤口——渗出的血珠泛着淡淡的青色。
"婆婆,我的血..."柳倾灀抬起头,瞳孔在阳光下收缩成两道细缝,像极了蛇的眼睛。
胡三娘心头猛跳,一把捂住孩子的伤口:"没事没事,婆婆给你擦药。"
她手忙脚乱地翻出药箱,却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冷哼。转头一看,柳玄青不知何时已盘踞在梨树枝头,通体青翠的鳞片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头顶那两个凸起比去年更明显了。
"你..."胡三娘刚要开口,柳玄青便甩尾打断:"她七岁了,蛟血开始苏醒。"
柳倾灀看见柳玄青,立刻忘了疼痛,蹦跳着伸手:"青衣哥哥!"
柳玄青游下树枝,在她手腕上绕成镯子,头轻轻碰了碰她的伤口。青光闪过,伤口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了。
"谢谢青衣哥哥!"柳倾灀开心地摸着光滑如初的膝盖。
胡三娘却笑不出来。她看着柳玄青冰冷的竖瞳,低声道:"这样下去,她怎么过正常人的生活?"
柳玄青沉默片刻:"她本就不是常人。"顿了顿,又补充道,"但可以伪装。"
第二天,胡三娘带着柳倾灀去镇小学报到。一路上,她反复叮嘱:"在学校里,不能提青衣哥哥,不能说你看见奇怪的东西,知道吗?"
柳倾灀撅着嘴点头,小手紧紧攥着书包带子。那书包是胡三娘用旧衣服改的,上面绣着一只小狐狸——胡三太爷的象征。
教室里,三十多个孩子叽叽喳喳。柳倾灀被安排在最后一排,同桌是个扎羊角辫的女孩,叫李小梅。
"你叫什么名字?"李小梅好奇地问。
"柳倾灀。"她小声回答,眼睛却盯着李小梅身后——那里飘着一团模糊的黑影,像个佝偻的老人。
"你看什么呀?"李小梅顺着她的视线回头,却什么也没看见。
柳倾灀想起婆婆的叮嘱,赶紧摇头:"没什么。"
第一节课是语文。老师教大家念"天地人",柳倾灀跟着读,却总觉得这些字在她眼里会变形,时而像蛇一样扭动,时而像闪电般劈开。她揉了揉眼睛,再睁开时,发现窗外站着一个穿青衣的人影,正直勾勾地盯着她。
"啊!"柳倾灀惊叫一声,从椅子上跳起来。
全班哗然。老师走过来关切地问:"怎么了,柳同学?"
"窗、窗外..."柳倾灀指着窗户,却发现那里空无一人。
"做噩梦了吗?"老师摸摸她的头,"要不要去医务室休息?"
柳倾灀咬着嘴唇摇头,余光却瞥见教室墙角,那个青衣人影又出现了!这次更清晰——是个面容阴鸷的中年男子,脖子上有一圈鳞片状的纹路。
"又来了..."柳倾灀浑身发抖,手腕上的"青蛇镯子"突然收紧,传来一阵微凉的触感。她听见柳玄青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别看,别理。"
就这样熬到放学,柳倾灀几乎是逃出校门的。胡三娘在校门口等她,见她脸色煞白,立刻明白发生了什么。
"又看见了?"回家的路上,胡三娘低声问。
柳倾灀点点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婆婆,为什么别人看不见?我是不是怪物?"
胡三娘心如刀绞,一把搂住她:"胡说!我们灀儿是最特别的孩子,不是怪物!"
当晚,胡三娘在堂口前点了九盏灯,摆上三牲供品,恭请胡三太爷。
狐仙的虚影比往常更加凝实,九条尾巴在烟雾中舒展:「蛟族派人来查看了。」
"什么?"胡三娘手一抖,香灰洒了一地。
「窗外那个青衣人,是蛟族巡使。」狐仙的声音带着凝重,「他们感应到了同族气息。」
胡三娘急得直搓手:"那怎么办?灀儿还这么小..."
「两个选择,」狐仙竖起爪子,「一是让柳玄青带她走,二是...」
话未说完,一道青光闪过,柳玄青现出真身——已经有三尺多长,头顶的凸起更加明显,隐约能看出是未成形的龙角。
"她哪儿也不去。"柳玄青的声音低沉如雷,"我会处理那些巡使。"
狐仙的虚影炸毛:「你疯了!与蛟族正面对抗会暴露她的位置!」
柳玄青冷笑:"你以为他们真不知道?只是忌惮我罢了。"
胡三娘看着一狐一蛇剑拔弩张,急得直跺脚:"你们别吵了!孩子还在里屋睡觉呢!"
柳玄青转头看向里屋,目光柔和了些:"明天起,我会陪她去上学。"
"不行!"胡三娘和狐仙异口同声。
"她需要过正常人的生活,"胡三娘坚持道,"至少...至少表面上要正常。"
柳玄青沉默良久,最终妥协:"那我会在她手腕上留一道分身。"
第二天,柳倾灀手腕上多了一个青色蛇形胎记,活灵活现得像要游出来。胡三娘用红绳系了个铜钱挂在上面,算是遮掩。
学校里,那个青衣人影再没出现过。但柳倾灀发现,每当她情绪激动时,胎记就会微微发热,眼前的事物也会蒙上一层青光。
一个月后,期中考试。柳倾灀紧张地咬着铅笔,突然感觉手腕发烫。她低头一看,胎记竟变成了真正的青蛇,正冲她吐信子!
"别怕。"柳玄青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这些题你都会。"
神奇的是,当柳倾灀再看试卷时,那些原本模糊的字突然变得无比清晰,答案仿佛自动浮现在她脑海中。她飞快地写起来,成为全班第一个交卷的人。
成绩出来,柳倾灀得了双百。老师惊讶地在班上表扬她,同学们都投来羡慕的目光。只有李小梅撇着嘴说:"她肯定是作弊了!"
放学路上,几个大孩子拦住柳倾灀:"听说你很聪明?帮我们写作业,不然揍你!"
柳倾灀后退几步,手腕上的胎记灼烧般疼痛。就在这时,一阵怪风刮过,吹得几个大孩子睁不开眼。风中隐约有一条青蛇的影子,冲他们龇牙咧嘴。
"鬼啊!"大孩子们吓得屁滚尿流,落荒而逃。
柳倾灀却笑了:"青衣哥哥,是你吗?"
胎记微微发热,算是回应。
八岁那年夏天,村里闹起了旱灾。连续两个月没下雨,庄稼都蔫了,井水也见了底。村长组织大家去龙王庙求雨,胡三娘也带着柳倾灀去了。
庙里香烟缭绕,村民们跪拜祈祷。柳倾灀却觉得浑身不自在,总觉得那尊龙王塑像的眼睛在盯着她看。
"婆婆,我们回家吧..."她拽着胡三娘的衣角小声说。
就在这时,庙外突然狂风大作,乌云密布。村民们欣喜若狂:"龙王显灵了!"
但胡三娘却脸色大变——她看见柳倾灀的瞳孔已经变成了完全的竖瞳,额头上的鳞纹清晰可见,周身泛着淡淡的青光!
"灀儿!"她一把抱起孩子往外冲,却被村长拦住:"三娘,雨要来了,你跑什么?"
胡三娘急中生智:"孩子发高烧,得赶紧回去!"
刚冲出庙门,一道闪电劈下,正中庙前的旗杆。紧接着,倾盆大雨轰然而下。村民们欢呼雀跃,却没人注意到,雨滴在接近柳倾灀时会自动避开,仿佛有一层无形的罩子保护着她。
回到家,柳倾灀已经昏迷不醒。胡三娘把她放在炕上,发现孩子的皮肤下隐约有东西在蠕动,像是鳞片要破体而出!
"胡三太爷!柳玄青!"胡三娘急得直喊。
狐仙的虚影立刻显现,但比往常暗淡许多:「蛟气失控...她无意识在呼风唤雨...」
"怎么办?"胡三娘老泪纵横。
一道青光闪过,柳玄青现出真身——已经接近五尺长,头顶的龙角凸起更加明显。他盘绕在柳倾灀身上,青光与她的交融。
"她太小,承受不了蛟族的力量。"柳玄青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我要暂时封印她的部分能力。"
胡三娘看着柳玄青的龙角发出耀眼的光芒,一道青色符文在空中成形,缓缓落在柳倾灀的额头上,融入那片鳞纹中。
柳倾灀的呼吸渐渐平稳,皮肤下的蠕动也停止了。但胡三娘注意到,柳玄青的身形却缩小了一圈,显得虚弱了许多。
"你...你分了自己的力量给她?"胡三娘惊讶地问。
柳玄青没有回答,只是疲惫地重新变回镯子,缠绕在柳倾灀手腕上。
三天后,柳倾灀才醒来,对发生的事毫无记忆。胡三娘的白发又多了许多,但她什么也没说,只是给孩子煮了碗鸡蛋面。
"婆婆,你怎么老了这么多?"柳倾灀天真地问。
胡三娘笑着摸摸她的头:"婆婆本来就老啊。"
那天晚上,胡三娘跪在堂口前,发现胡三太爷的塑像出现了一道裂纹。狐仙的虚影显得异常疲惫:「三娘,我可能...护不了你们多久了。」
"什么意思?"胡三娘心头一紧。
「蛟族已经确认了她的身份,」狐仙叹息,「下次来的就不会是巡使了。」
胡三娘浑身发抖:"那..."
「柳玄青说得对,」狐仙的声音越来越弱,「她需要他的保护,胜过需要我的。」
胡三娘泪如雨下:"可您跟了我三十年啊..."
狐仙的虚影轻轻抚摸她的白发:「缘分有聚散。记住,当她十二岁时,带她回那座破庙。」
说完,狐仙的虚影便消散了,只剩下塑像上的那道裂纹,在烛光下显得格外刺目。
里屋,柳倾灀睡得正香,手腕上的青蛇镯子微微发光,像是在做一个漫长的梦。窗外,一轮血月悄然升起,照在院子里那条焦黑的小青蛇尸体上——不知何时,它已经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