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霜凝的预感化作了现实。
四年一度的剑林对外开放，名剑山庄的少主魏长风铸了一柄仙宫品的绝世之剑，取剑之人正是乾东城镇西侯府的小公子百里东君。
这本没什么值得惊讶的，但他在比试之时，因醉酒而导致内力外露，舞了一招完整的西楚剑歌。
西楚剑歌乃天下第一剑招，分为两式，上为问道于天，下为大道朝天。
因当年创出西楚剑歌的剑仙古莫已死，所以即便江湖上还有人能使出上半招，而下半式的问道朝天却早已失传。
如今有人能重现完整的西楚剑歌，便只能说明，当年创下这绝世之剑招的人，没有死在洛桑城头。
一时间，天下哗然。
天启城中的那个人得知了消息，不由自主地将目光投向了西边的乾东城。
三日后，北离的琅琊王奉皇命前往乾东城，他的目标，天下皆知。
而慕霜凝在得知消息的当日，便抛下了一切赶往了乾东城，她一夜用轻功赶路，不眠不休，才终于在返程的百里东君和前往乾东城的萧若风之前，赶到了这座正令天下人为之侧目的城池。
而在她见到古尘之前，有一位来自更西边的不速之客，先闯入了这处隐居避世的桃花林中。
悠扬的琴声不绝如缕，吹落了梢头嫩萼，满目落英缤纷，却被一双布鞋轻轻碾碎，全部化作脚下尘泥。
古尘“原是故人当面，别来无恙。”
古尘落在琴弦上的指尖没有停下，抬手之间，更有曼妙的乐声倾泻而出。
曹长卿“一别经年，所有人都以为你死了，但他们没有想到，一个背叛了故国的罪人，还苟活于世。”
一身布衣，即便是束发都不曾用发簪与玉冠的中年男子，鬓边已经生了几根白发，像是历经了沧桑。
可他身上的气势，却如同高山峻岭，难以言喻。
古尘“西楚是我之故国，我从未背叛过它。”
古尘摇了摇头，道：
古尘“但天意难违，人力终究有限。”
哪怕是违背了他本心的药人之术都没能保住楚国，或许这就是天命，而人终究无法胜过天。
曹长卿“一派胡言！”
见古尘不肯承认，曹长卿言之凿凿，那浑身涌动的气势甚至卷起了林中落地的花瓣，原本晴朗的天空一瞬间雷声大作，隐隐还能见到云层之中有紫色的闪电一闪而过。
仙人之怒，可引动天地异象。
所谓的神游玄境，已和人间真仙无异。
曹长卿“若你不曾背叛国朝，为何会收百里洛陈的孙子为徒？”
曹长卿“难道你已经忘记了，当年是谁灭亡了楚国，又是谁令我们与故土分别，终身没有归宿？”
一个失去了故国的人，就如同漂泊于世的孤魂野鬼，在这人间孤伶伶地游荡，却找不到活下去的意义。
曹长卿“我问你，公主殿下现在何处？”
当年的西楚灭国之战中，世人只知有西楚双仙与破风军决战于洛桑城头，却不知道，还有一位藏于深宫之中的绝世高手负责保护皇室血脉的安危。
只是那个时候，曹长卿还不是如今的境界。
当年的古莫与古尘皆是半步神游的境界，只是洛桑城头一战，即便古尘侥幸活了下来，却境界大跌，轻易不能再动用武功。
而反观曹长卿，数年前他的境界仍在古尘之下，一晃数年过去，他不知道是修习了什么功法，修为竟然一日千里，如今看去，隐隐已有神游玄境之姿。
古尘“这个问题，你来问我，我又该去问谁呢？”
古尘“当年是你奉陛下之命，护送公主离开洛桑城，可转头便丢了公主，如今竟还来问我。”
十万大戟侍死于西面雄关之城后，北离的军队便突破了西楚的防线，武帝那时才幡然醒悟，决定自刎，以向天下人谢罪。
可即便自己已经做好了自绝的准备，却仍然不放心年幼的女儿，于是他没有令曹长卿参与卫国之战，而是请他带殷常念离开楚国疆土，为西楚殷氏一族保留最后的火种。
但后来发生了很多事情。
为了引开北离的追兵，曹长卿命手下的侍从带着殷常念继续逃亡，自己孤身去引开追兵，可等他回来时，林中只剩下了满地的尸体，而殷常念却不知所踪。
曹长卿“令公主殿下走失，曹长卿自知万死难赎其罪，但陛下临终之命，我此生不敢违背，必要寻回公主，了却陛下的心愿。”
古尘“若寻回图安，你当如何？”
曹长卿“自然是扶持公主继位，复兴楚国。”
曹长卿不假思索，而他脱口而出的回答也不令古尘感到意外，但琴弦被双手按住，不再继续颤动，古尘道：
古尘“若你只为此而来，即便我知道她的下落，亦不会告诉你的。”
更何况，他确实不知道。
曹长卿“你此言何意？”
曹长卿“公主殿下千金之躯，又身负天命，理应复国，为楚国的子民带来太平盛世。”
曹长卿“唯有她，才是这天下的圣明之君。”
古尘“若她不愿意复国呢？”
曹长卿是西楚旧臣，对武帝忠心耿耿，可复国是他的心愿，不一定是殷常念的心愿。
若她不愿意复国，曹长卿的期盼对她来说，只会是负累。
曹长卿“公主怎么会不愿复国？”
曹长卿“她是殷氏最后的希望，还身负那样的命运……”
古尘“命运之说，本虚无缥缈，往往说者无心但听者有意，若非如此，图安也不至于命途如此多舛。”
如果不是因为齐天尘卜算的那一则天命，太安帝或许还不至于对一个公主赶尽杀绝。
他连盘踞于天外天的北阙遗孤都能容忍，若不是因为那一则昭示了西楚很有可能卷土重来，谋夺了萧氏江山的批命，太安帝或许也能容忍殷氏最后的孤女流落在外。
怎么看，天外天对北离产生的威胁，都比一个孤身一人的公主更大。
曹长卿“你一个勾结镇西侯的罪臣，也配可怜公主？”
曹长卿冷哼一声：
曹长卿“你可知道，你的好徒弟于剑林取剑，舞出了失传的西楚剑歌。”
曹长卿“如今所有人都以为是剑仙未死，隐居于乾东城，可我来到这里才发现，原来活下来的人是你。”
会舞西楚剑歌的人，就一定是剑仙古莫吗？
古莫与古尘是亲兄弟，后者耳濡目染，自然也会舞这绝世之剑。
曹长卿“北离的皇帝已经派人来了乾东城，如果让他知道，是创下药人之术的你活了下来，而不是古莫……”
曹长卿“你猜，会有多少人因你而死？”
剑仙或许可以活，但儒仙一定要死。
因为药人之术绝不能再现世了。
古尘自己不怕死，因为他早已是该死之人，但他害怕牵连他人。
所有人都知道百里洛陈和西楚双仙有旧，尽管古尘隐居于此的数年内从未和百里洛陈见过面，但太安帝不会相信的。
世人皆说，镇西侯当年在洛桑城头杀了西楚双仙，若如今发现儒仙没死，还收了镇西侯之孙为徒，难道太安帝不会觉得百里洛陈犯下了欺君之罪？
一旦罪名落实，乾东城百里家难道能幸免于难？
多年前，太安帝已经杀了一个自己的结义兄弟，只因为他威胁到了自己的统治，而如今的他自然不缺杀死第二个的狠心。
而区别只是在于，百里洛陈比叶羽更难杀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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