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常相见，见面不相识。
后来的百里东君曾经懊悔过无数次，为何自己在梦中见过师姐那么多次，但当她真的出现在自己面前时，他却又没有将她认出来。
慕霜凝没有揭下面纱，也没有回应百里东君，但她从百里东君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百里东君“乾东城，我来自乾东城。”
他一边说着，一边还在试图从慕霜凝身上寻找画中人的影子。
闻言，慕霜凝微微一怔，原来师父一直藏身在乾东城。
那里是离故国最近的地方，师父会选择隐居在那里，并不稀奇。
只是可叹她每次任务完成之后都会去一趟乾东城，却没有发现一丝一毫与师父有关的蛛丝马迹，要不是百里东君给出的线索，她甚至都不知道师父还活着。
慕霜凝“乾东城是个好地方，我曾经去过那里很多次。”
百里东君“真的吗？”
百里东君”那慕姑娘你愿意跟我回乾东城吗？
将百里东君那副殷勤的模样，慕霜凝还以为自己看见了一只正在努力摇尾巴的小狗，不禁戏谑道：
慕霜凝“小老板，你如此热情，就不怕我是坏人？”
慕霜凝去乾东城，可不是为了游玩的，她是为了亲眼看看定居在那里的西楚遗民，然后告诫她自己，千万不要再有复国之心，否则这些好不容易才过上平静生活的人，又会被扯入到令世间生灵涂炭的战争中去。
西楚国破的时候，她是还小，但她知道父皇与母后为何自刎，知道那场战争中有十万西楚的大戟侍战死边关，他们的灵魂无法安息，也无法再返回故国。
而这一切都只是因为皇室的野心而已。
如今，西楚国破，唯一的公主也流离失所。
她的父亲武帝已经得到了报应，但他的罪孽是偿还不清的。
挑起战乱的人，还是一个输家，他注定会被钉死在历史耻辱柱上，于青史中留下污名。
而殷常念的命是很多人耗费心思保下来的，国破那一日，那么多的忠贞之臣不惜代价，拼死保住她的性命，是为了让她活下去，而不是要她再度挑起战乱。
而她也不愿意重蹈覆辙。
百里东君语气很肯定，就像是在说什么大道理一般，信誓旦旦：
百里东君“姐姐生的这么好看，定然是好人。”
慕霜凝“小老板说的话很好听，但我可不能跟你回去。”
尽管他是师父的弟子，但有些事情，外人还是不该掺和进来的。
慕霜凝“酒已送到，小老板和这位店小二，还是尽早离开柴桑城吧。”
慕霜凝“若是二位愿意，我可以送你们一程。”
毕竟是师弟和师弟的朋友，总不能令他们死在自己眼前。
百里东君“这位姐姐，柴桑城是有危险吗？”
百里东君诚心发问，令慕霜凝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没想到这世上竟然真的有如此心思清澈之人，连柴桑城中的暗潮汹涌都感觉不出来。
慕霜凝“西南道即将燃起一场足以改天换地的大火，而这柴桑城的龙首街，将会是最先被火势烧着的地方。”
慕霜凝“若你们不想死，便速速离去。”
百里东君“但我还没有找到该找的人呢。”
百里东君“姐姐，你能不能摘下面纱，让我看一眼？”
还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哪怕知道自己被迫卷入了一场阴谋之中，百里东君心心念念的事情，竟然还是找人，而不是保住自己的小命。
慕霜凝“既然如此，人各有命，我不会再劝你。”
慕霜凝“遇到应付不来的麻烦事，拉开底部的引线，我便会赶来。”
慕霜凝嘴硬心软，哪怕嘴上这么说，手上还是从腰间取下一枚竹筒丢给了百里东君。
慕霜凝“而你，很快就要死了。”
迎上一道略带丝疑惑的视线，慕霜凝的眼神就像是一捧清清泠泠的泉水，目光凝滞在他身上时，就让人觉得是在隆冬之时被刺骨的冷水泼了一身。
但令司空长风感到失控的是，尽管她的目光是清冷的，但他却仿佛被火焰点燃了一般，全身血液倒流，被摄住了全部心神。
司空长风“我知道。”
慕霜凝“但你的运气很好。”
慕霜凝“心脉受损，不是绝症。”
司空长风“姑娘能治？”
司空长风双眼一亮，瞬间焕发出无尽的生机，期待地看着慕霜凝。
而百里东君则一把拉过了司空长风的手臂。
百里东君“怎么回事？赔钱货，你要死了？”
慕霜凝“你的这个朋友，曾经受过很重的伤，换作常人，应当早就死了。”
慕霜凝“是谁救了你？”
她有些感兴趣。
司空长风“没有人救我，不过是买了一本医书，随便给自己抓了些草药治治。”
司空长风“万幸上天保佑，而我或许命不该绝，才侥幸活了下来。”
只是那时虽然活着，但如今也应该快要死了。
慕霜凝“有意思。你这个人，真的很有意思。”
慕霜凝的眸光渐渐变暖，似有千万种细碎的流光藏在其中，慢慢弥漫上欣赏和惊叹之色。
慕霜凝“我六岁那年，遇到过一位游历江湖的女神医，她和我说，以我的天资，若拜她为师，四年之内，即便成不了药王，也应当能做这世上独一份的医仙。”
百里东君“后来呢？”
做药王？
百里东君心想，这莫不是药王谷的神医？
慕霜凝“我拒绝了她。”
慕霜凝“那时的我，虽看似身在江湖，其实困囿于锦绣明堂之中，注定做不了悬壶济世的医仙。”
那时，世上还没有慕霜凝。
西楚皇室的姓氏冠在她的头上，万民翘首以盼，希望她能带领天下黎庶走上安居乐业的繁荣盛世。
殷常念是注定无法抛开责任，选择江湖的。
掩饰住时移世易的怅然若失，慕霜凝问他：
慕霜凝“你叫什么名字？”
司空长风“我无父无母，睡破庙而活，吃百家饭长大，不知道自己从何处来，要往何处去。”
司空长风“不过生来空空，去也空空，也是不错，所以我给自己取姓司空，也愿化作长风，一去不归，所以我叫司空长风。”
他不是第一次和人做自我介绍，但不知道为何，面对慕霜凝的时候，总是多了一些紧张和胆怯之感。
但从始至终，慕霜凝都温和地注视着他，眸光潋滟，眼中暖意如同春日的溪流上冰雪融尽，化作潺潺流水。
慕霜凝“心随长风去，吹散万里云。”
慕霜凝“当真是个极好的名字。”
银线绣成缠枝莲落在衣裙之上，从腰间一路蔓延而下，浅色的披帛轻挽在臂弯，一眼望去，她真不像是个闯荡江湖的侠女，而像是个养在深闺里的千金小姐。
慕霜凝“司空长风。”
慕霜凝“若我能救你，你可愿意为我，做一件事情？”
司空长风听她唤自己的名字。
声音婉转如黄鹂鸣啼，又似风穿竹林簌簌有声，终成仙乐。
在此之前，他从来都不知道，原来自己的名字能被人念得如此好听。
司空长风“愿为姑娘效劳。”
谁能拒绝慕霜凝呢？
恐怕俗世之中，青年才俊不计其数，但只要见她一面，便足以失魂落魄，再难忘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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