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三十二教坊正是最热闹的时候，慕霜凝倚靠着二楼的长栏杆，俯视着淮河上的画舫前后追逐，又有过路人来来往往，一片热闹景象，这是暗河没有的风景。
身后有人轻轻给她搭上一件披风，熟悉的气息咫尺远近。
她没有转身，轻轻松松地搭上肩上那人的手腕，将他拉着，离自己更近。
这一刻，她又成了尘观水。
尘观水“琅琊王殿下夜探闺阁，莫不是思念奴家了？”
用自己的披风将尘观水紧紧裹住，确保夜晚的凉风不会侵扰她分毫，萧若风才顺着她的心意，由着她拉进距离。
萧若风“你之前说过，你不愿意来天启城。”
他的语气有些晦涩。
如果不是因为尘观水亲口对他说，不愿意跟他走，一年的萧若风就不会是孤身一人回了这天启城。
尘观水是自由的，萧若风不会强迫她，亦舍不得强迫她，所以忍着千万种舍不得的情绪与她道别，可他没想到，他居然是在天启城中与她重逢的。
尘观水“我是这么说的吗？”
尘观水往后一靠，整个人靠在了萧若风的怀里，手指轻轻摩挲着他的手腕，从手腕一路滑至手背，最后轻轻勾住了他的小指。
尘观水“如果奴家没记错的话，奴家当时说的是……不愿意跟你走。”
她越靠越近，萧若风的手顺势环住她的腰肢，掌下的温度有些清凉，更显得他体温很高。
尘观水微微蹙眉，有些嗔怪。
尘观水“你的手放在哪里呢，烫到奴家了。”
萧若风“我错了。”
她话音刚落，早已对她的小脾气习以为常的萧若风从善如流地道歉。
他想要挪开自己的手，却见她在他怀中一个旋身，与他面对面站着，那双含情眼一眨不眨地注视着他，仿佛是在看自己最心爱的情郎。
她的发丝从他耳垂上扫过，留下一阵痒意。
萧若风还想说些什么，尘观水已经伸出双手，轻轻捧起了他的右手，将它贴在自己带着一丝凉意的侧脸上。
她眼尾微扬，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鼻梁秀挺，脸颊边的一对梨涡盈盈动人，天然一段风流缱绻。
尘观水“怎么，琅琊王殿下忘不了奴家，直到此刻还想着奴家？”
萧若风“是，我忘不了你。”
在九霄城里被她狠狠折磨过一番的萧若风已经不再是那个会因为她的撩拨之举而吓得落荒而逃的少年人了，如今的他已经长了一副很厚的脸皮。
萧若风“你来了天启城，为何不来找我？”
尘观水“奴家为何要来寻你？”
尘观水微微蹙眉，似是不解，又一脸无辜，她眸光水润，天真与妩媚杂糅在一起，腮边的小痣都显得活色生香。
尘观水“你是琅琊王，奴家不过是卖艺为生的孤女，可不敢高攀。”
尘观水“难不成你还想娶我？”
她素来如此。
高兴时，便将他千恩万爱地哄着，直叫他以为自己成了她的心肝宝贝；可不高兴时，便将他甩到一边，只顾自己快活，丝毫不顾及他的失落与黯然。
喉头一动，萧若风抓住了她即将抽离的手。
萧若风“只要你肯，我去请父皇赐婚。”
萧若风“你便是我唯一的琅琊王妃。”
尘观水是来者不拒，却也不想把自己关进牢里去，转头就想以身份之别将他吓退，却不料萧若风比她还疯狂，竟豪言壮语许下了自己的正妻之位。
尘观水“你要娶我？”
尘观水捉弄男人的时候，总喜欢自称“奴家”，但此刻却是连常用的自称都忘记了。
她有些震惊。
尘观水“可我是乐妓出身，以卖艺谋生。”
乐妓、舞姬之流，素来被视作下九流，用来取乐还可以，却始终是上不得台面的存在。
这三十二教坊中的女子全是身世可怜之辈，若非无处可去，月落也不会将她们收留在这里。
萧若风是何许人也？
他是年少时领兵出征，第一次作战便平定琅琊城叛乱的九皇子，是诸位皇子中最先册封为王的琅琊王，是学堂李先生座下七弟子，更是江湖上人人皆知的风华公子。
他有这么多光鲜亮丽的头衔，前途似锦，一片光明，他若要娶妻，应当是迎娶才华斐然的高门贵女与己相配，而不是尘观水这样混迹于风月场里的舞姬。
萧若风“我不在意这些。”
萧若风“你知道的，我想娶的人，唯有你而已。”
萧若风用力握住她的双手，将自己的温度传递给她，说的话郑重而认真。
尘观水不由得呆呆地看着他。
尘观水“若你父皇不同意呢？”
萧若风“那便无需他同意。”
萧若风“即便我请不来册封琅琊王妃的圣旨，你也会是萧若风此生，唯一的妻子。”
除了尘观水，萧若风此生再不会娶任何人。
尘观水“但我不愿意。”
尘观水用了很大的力气，挣脱了他的束缚。
一如一年前在九霄城的玲珑坊里，尘观水给出了一模一样的回答。
一年前，她不愿意和他走；一年后，她同样不愿意嫁给他。
她越过萧若风走回屋内，语气变得有些凉薄。
尘观水“若琅琊王想与奴家重修旧好，奴家自然欢迎，但嫁娶之事非奴家所愿，日后不要再提了。”
萧若风“观水……”
萧若风有些不甘心，尘观水直接抬起手阻止了他的话头，她警告他道：
尘观水“若你再多提一个字，即刻就走。”
尘观水“我永远都不会再见你。”
萧若风心里一阵凄楚的意味，他已经看出了尘观水坚决的态度，无论过了多久，她都不会同意与他在一起的。
望着那张染上薄怒的面容，萧若风一瞬间心神恍惚，想起她的如花笑颜，竟又记起了那年在九霄城初见她时的景象。
那时的他被人一路追杀，反击刺客之后，那蒙着面的刺客负伤逃走，一头栽进了九霄城的青楼楚馆之中。
他顺着踪迹一路追赶，最终翻进了玲珑坊三楼一处开着窗户的小阁楼里。
谁知道，刺客没有找到，却惊动了一位裸着脊背，正在穿衣的佳人，正是尘观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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