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骨的寒意。
这是墨临渊恢复意识后的第一个感觉。
他缓缓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粗糙的木制屋顶。身下是硬板床，身上盖着打了补丁的薄被。胸口传来阵阵剧痛，每一次呼吸都像有刀子在肺里搅动。
"居然还活着..."他喃喃自语，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的。
"醒了？"一个苍老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命真硬，心脉都被刺穿了还能活。"
墨临渊艰难地转头，看见一位白发老者坐在床边捣药。老者约莫七八十岁年纪，面容慈祥，眼神却锐利如鹰。
"这是...哪里？"他每说一个字都牵动伤口，疼得额头冒汗。
"老夫的草庐。"老者放下药杵，倒了碗药递给他，"喝了吧，止痛的。"
墨临渊勉强撑起身子，药汁苦涩难当，但很快，胸口的疼痛确实减轻了些。
"我昏迷了多久？"
"七天。"老者检查着他的伤口，"再晚半天找到你，大罗金仙也救不回来。"
墨临渊低头看向自己胸口，一道狰狞的伤口横贯左胸，距离心脏只差半寸。伤口已经结痂，但边缘仍泛着诡异的紫黑色——是凶煞之气残留的痕迹。
白晚柠的剑...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血色殿堂，红衣如火的她，还有那柄刺穿自己胸膛的剑...最后是她撕心裂肺的喊声，和追随跳崖的身影。
"她呢？"他猛地抓住老者的手，"那个和我一起坠崖的女子..."
"只找到你一个。"老者摇头，"悬崖半腰有棵古松，你落在上面缓冲了下。若有人直接坠到底..."话未说完，但意思很明显。
墨临渊闭上眼。不，白晚柠不会这么容易死。她是金丹修士，又有凶煞之气护体...
"别胡思乱想了。"老者拍拍他的肩，"你伤得很重，至少需要静养一个月。"
"没时间..."墨临渊挣扎着要起身，"我得去找她..."
老者一把将他按回床上："找死吗？你现在连只鸡都杀不了，还想去找那个魔教圣女？"
"她不是..."墨临渊想反驳，却突然咳嗽起来，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看看你这样子。"老者叹气，"就算找到她又能怎样？再让她捅一剑？"
墨临渊沉默片刻，轻声道："她当时...手在发抖。"
老者不解地看着他。
"如果她真的完全入魔，那一剑会直接刺穿我的心脏。"墨临渊望向窗外，"但她偏了半寸...这说明真正的白晚柠还在挣扎。"
老者摇摇头："痴人。"但还是小心地扶他躺好，"至少等伤口结痂再说。"
接下来的日子，墨临渊强迫自己静养。每天服药、调息，配合老者的针灸治疗。伤势恢复得很慢，凶煞之气造成的伤口极难愈合。
夜里，他常常梦见白晚柠。有时是初见她时那骄傲张扬的模样；有时是山洞避雨时她握着自己手的温暖；有时...是她一身红衣，眼中含泪将剑刺入自己胸膛的画面。
每次惊醒，胸口都疼得厉害，不知是伤口作痛还是心在痛。
"你到底是什么人？"一天换药时，老者突然问，"能让魔教圣女为你流泪的人，不简单啊。"
墨临渊苦笑："我只是...一个不愿放弃她的人。"
老者盯着他看了许久，突然从柜子里取出一本古籍："看看这个。"
书页泛黄，记载的是一种名为"同心契"的古老秘术。施术者以自身精血为引，可与另一人建立生命连接，甚至能借此感知对方的情绪和位置。
"这是..."
"老夫年轻时游历所得。"老者抚须道，"或许对你有用。不过代价很大——施术者需分割一半寿元给对方，且一旦结成，生死与共。"
墨临渊仔细阅读着秘术内容，眼中渐渐燃起希望之火。
三周后，他的伤势好转不少，已能下床短时间行走。这天清晨，老者出门采药，墨临渊独自在院中活动筋骨。
突然，一阵心悸袭来。他捂住胸口，感到一种莫名的焦躁和痛苦——这不是他的情绪！
"同心契..."他喃喃自语。虽然尚未施展秘术，但似乎两人之间已有某种微妙联系。
闭目凝神，他隐约感知到西北方向有什么在呼唤自己...是白晚柠！她还活着，而且正处于极度痛苦中！
这个认知让他再也坐不住了。当晚，他给老者留下一封感谢信，带上准备好的药囊和那本古籍，悄悄离开了草庐。
......
魔教总坛，血月殿。
白晚柠蜷缩在床角，双手抱头，浑身发抖。又是一场噩梦——她梦见自己站在血泊中，脚下是墨临渊和柳青儿的尸体。而最可怕的是，梦中她竟然在笑...
"不...不是我..."她咬破嘴唇，血腥味在口中蔓延。
自那日跳崖后，殷无咎派人找到了她。奇怪的是，她并未坠入谷底，而是挂在半山腰的一棵树上，昏迷不醒。体内凶煞之气保护了她，却也让她更加依赖这股力量。
回来后的日子如同地狱。白天，她仍是那个冷酷无情的魔教圣女，发号施令，血洗仙门；夜晚，真实的自我苏醒，被罪恶感和痛苦折磨得几近崩溃。
"墨临渊..."她轻唤这个名字，心如刀绞。
跳崖前，她亲眼看见自己的剑刺穿他的胸膛。那么重的伤，从那么高的地方坠落...他怎么可能活下来？
可为什么，她总觉得他还在某处，甚至能隐约感受到他的存在？
"圣女大人。"门外传来殷无咎的声音，"您还好吗？"
白晚柠迅速擦去眼泪，挺直腰背，声音恢复冷厉："进来。"
殷无咎推门而入，恭敬行礼："探子来报，凌霄宗正在筹备反攻。另外..."他犹豫了一下，"悬崖下没找到墨临渊的尸体。"
白晚柠心头一跳，强作镇定："继续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殷无咎低头应道，眼中却闪过一丝阴鸷。
待他退下，白晚柠走到窗前。今夜月色很好，银光如水，洒在殿外的樱花树上。这让她想起墨临渊送她玉簪的那天...
突然，一阵微风拂过，樱花纷纷扬扬落下。在那片花雨中，她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树下！
白晚柠浑身血液凝固。是幻觉吗？还是...？
那人抬头，月光照亮他的脸——是墨临渊！他脸色苍白，身形消瘦，但确确实实活着！
"不可能..."她后退一步，心跳如雷。
墨临渊做了个手势，指向后山方向，然后悄然离去。意思很明显：跟我来。
白晚柠站在原地，内心天人交战。理智告诉她应该喊人抓住他，或者干脆亲手杀了他；但内心深处，那个真实的自己疯狂地想要见他，确认他真的还活着...
最终，情感战胜了理智。她悄然离开寝殿，避开巡逻的教众，向后山掠去。
后山有一处僻静温泉，是她的私人禁地。远远地，她看到墨临渊站在温泉边，月光为他镀上一层银边。
"你还活着。"她冷声道，强迫自己不要表现出任何情绪。
墨临渊转身，胸口还缠着绷带，隐约可见血迹："你刺偏了。"
这句话像刀子捅进她心里。白晚柠握紧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为什么不走？回来找死吗？"
"我来带你回家。"他的声音很轻，却坚定如铁。
"家？"她冷笑，"看看我现在的样子，哪里还有家？"
"白晚柠。"他向前一步，"我知道你还在里面。凶煞之气控制了你，但不是全部的你。"
"你什么都不知道！"她突然激动起来，"太虚镜里的画面是真的！我前世确实杀了你和柳青儿！这辈子我又杀了那么多仙门弟子，血债累累，早就回不去了！"
"太虚镜只展示了片段。"墨临渊又走近一步，"前世的事没那么简单。我查过古籍，你入魔另有隐情..."
"够了！"她厉声打断，手中凝聚出一道血色剑气，"立刻离开，否则我杀了你！"
墨临渊没有退缩，反而继续向前，直到剑气抵住他的喉咙："那就动手吧。像上次一样，杀了我。"
他的眼睛在月光下清澈见底，没有恐惧，没有仇恨，只有无尽的怜惜和坚定。这样的目光让白晚柠呼吸困难，手中的剑气开始不稳。
"你以为我不敢？"
"我知道你敢。"他轻声说，"但我也知道，每次杀人后，你都会在夜里独自痛苦。那不是真正的你想要做的事。"
他怎么知道？白晚柠心头一震。这些夜晚的崩溃，她从未在人前显露过...
"闭嘴！"她猛地增强剑气，在他颈间划出一道血痕，"再废话我真的杀了你！"
墨临渊突然伸手抓住她的手腕。这个动作如此熟悉，就像山洞避雨那晚一样。白晚柠浑身一颤，剑气瞬间消散。
"记得吗？"他轻声问，"你让我数你的睫毛来分散注意力。现在轮到我了——看着我，数我的睫毛。"
这个熟悉的请求击溃了她的防线。白晚柠感到体内凶煞之气疯狂翻涌，试图压制这份柔软的情感，但已经晚了——真实的自己正在苏醒。
"不..."她痛苦地抱住头，"走...快走...我控制不了它..."
墨临渊不但没走，反而一把将她拉入怀中："晚柠，看着我！你不是凶手，也不是魔女，你是白晚柠，玄天宗那个骄傲又善良的姑娘！"
这个拥抱如此温暖，让白晚柠瞬间泪如雨下。她挣扎着想要推开他，却又贪恋这份久违的温暖。
"我...我杀了那么多人..."
"那不是真正的你。"他紧紧抱住她，"我们一起想办法解决凶煞之气，好吗？"
就在白晚柠即将软化的一刻，一股剧痛突然从眉心炸开！仿佛有人在她脑中尖叫，命令她杀死眼前这个人。凶煞之气完全爆发，她的眼睛瞬间变成血红色。
"死！"她厉喝一声，一掌击向墨临渊胸口！
墨临渊早有防备，侧身避过，但仍被掌风扫到，伤口再度崩裂，鲜血染红衣袍。
"晚柠，醒醒！"他边退后边喊，"有人在操控你！"
白晚柠充耳不闻，招招致命。墨临渊重伤未愈，很快落了下风，被一掌击倒在地。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手中凝聚出一柄血色长剑。
"永别了，墨临渊。"她冷冷道，举剑刺下！
千钧一发之际，墨临渊突然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那枚白玉兰花簪！
剑尖在距离他咽喉寸许处戛然而止。白晚柠的手剧烈颤抖，眼中血色时隐时现。簪子在月光下泛着柔和的光，唤醒了她最深处的记忆。
"你...留着它？"她的声音突然变得脆弱。
"一直带着。"墨临渊轻声道，"就像我一直相信，你会回来。"
这句话成了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白晚柠突然抱头惨叫，凶煞之气与真实自我在体内激烈交锋，痛苦如潮水般席卷全身。
"好痛...头好痛..."她跪倒在地，指甲抓挠着头皮，留下一道道血痕。
墨临渊不顾危险扑上去抱住她："忍住！别让它控制你！"
"杀了我..."她泪流满面地哀求，"求求你...我受不了了..."
"不。"他紧紧抱住她，"我们一起解决这个问题。我查到一些线索，凶煞之气可能不是自然产生的，而是..."
话未说完，远处传来嘈杂的人声和火把光亮——魔教的人找来了！
"必须走了。"墨临渊当机立断，抱起已经半昏迷的白晚柠，"相信我，这次换我带你走。"
他迅速隐入山林，消失在茫茫夜色中。白晚柠在他怀中时而清醒时而迷糊，最后彻底陷入黑暗前，她恍惚听见他说："不管轮回多少次，我都会找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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