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弹馆的灯笼将沈知微的侧脸染成暖橘色。

温听澜捏着节目单的手微微发汗。台上穿藕荷色旗袍的评弹演员正唱着《莺莺操琴》，而她的注意力全在角落那架素漆古琴上——沈知微的座位空着，琴案却摆着盏兔子造型的纸灯，灯罩上手绘着歪歪扭扭的漆器纹样。

"这位小姐，可否借个光？"

温听澜转头，沈知微不知何时出现在邻座。他今天束了发，月白长衫外罩着件鸦青纱褂，腰间挂的却不是玉佩，而是一串迷你修复工具。最离谱的是他捧着个荷叶包，里面整齐码着六块做成琴轸形状的桂花糕。

"博物馆说禁止外带食物。"她压低声音，眼睛却盯着糕点上金灿灿的糖桂花。

沈知微变戏法似的展开张文物局特许函："仿唐鎏金茶食匣，批准用于古乐演出道具。"他拈起一块糕点，"温老师要不要...验个货？"

桂花香扑鼻的刹那，台上突然换了曲牌。报幕人拖着长腔："下面请沈先生补弦——"

灯光骤暗。沈知微起身时，袖摆扫过温听澜的指尖，留下星点金粉。他走向琴台的每一步都像踩在云上，衣袂翻飞间隐约露出腰间系着的朱砂绳——正是那夜绑在她腕间的。

琴弦"铮"地断裂声惊得满座哗然。温听澜猛地站起，看见沈知微指尖悬在断弦上方，血珠将落未落。

"不妨事。"他忽然转头对她笑，"劳驾温老师递个弦匣？"

众目睽睽下，温听澜硬着头皮走上台。沈知微接过弦匣时，指尖在她掌心轻挠三下——是古琴减字谱里"挑"的手法。断弦在他手中如活物般自动续接，更诡异的是，琴尾的焦痕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

"低头。"他忽然凑近耳语。

温听澜下意识俯身，发丝垂落琴面。沈知微就着这个姿势环住她，双手覆在她手背上："《相思调》该这样按弦。"

他的胸膛贴着她的脊背，心跳声透过薄衫传来，竟与琴弦震颤同频。温听澜的耳垂被他呼吸染红，指尖下的丝弦莫名发烫，仿佛有生命般引导她勾挑抹剔。

台下掌声雷动时，沈知微突然咬住她一缕散发："弦修好了，温老师怎么谢我？"

散场后的长廊飘着细雨。沈知微撑开把二十四骨油纸伞，伞面绘着幅残缺的《听琴图》——执扇仕女的容貌竟与温听澜有七分相似。

"民国摹本。"他故意将伞倾向她那边，自己半边肩膀淋在雨里，"画师说梦中见着个总在修琴的姑娘..."

温听澜的指尖抚过伞面，绢布突然传来细微颤动。画中人的团扇微微倾斜，露出扇面上新添的两行墨字：

「茶烟透窗碧

　　偷觑理弦人」

字迹分明是沈知微的。

"你改文物？！"她瞪圆眼睛。

"补全而已。"沈知微突然揽住她的腰往巷口转，"看那边。"

青瓦檐下悬着盏走马灯，灯屏上剪纸人影正在演皮影戏：书生装扮的小人儿捧着琴摔倒在回廊，梳双鬟的姑娘提着药箱跑来，却被书生拽着袖子跌进花丛...

"这剧情..."温听澜眯起眼。

"纯属虚构。"沈知微义正辞严，耳根却红了。

雨丝渐密。他的长衫下摆沾满泥点，却把伞严严实实罩在她头顶。温听澜忽然踮脚，用袖口擦去他眉间雨珠。沈知微僵在原地，喉结上的小痣微微滚动。

"明代有种妆花纱。"她故意板着脸，"防水效果比你这件好。"

沈知微的眼睛倏地亮起来。他手腕一翻，伞面《听琴图》突然多出块补缀的云纹——正是用温听澜今天穿的杏色罗料子。

"现在它是文物了。"他得意地晃晃伞柄，"请温老师定期养护。"

巷口传来烤红薯的甜香。沈知微变出个牛皮纸包，里面是做成琴弦造型的龙须糖，每根都缠着金箔。

"弦断了可以续。"他拈起一根糖丝，"有些事..."

温听澜突然咬住他指尖的糖。唇瓣擦过指腹时，沈知微的呼吸明显乱了。伞柄"咔嗒"一声弹出暗格，掉出枚羊脂玉雕的琴轸，轸头刻着交颈鸳鸯。

"续弦礼。"他声音哑得不像话，"收了我的轸..."

温听澜抢过玉轸就跑。青石板路溅起的水花打湿她裙摆，却盖不住身后追来的脚步声——沈知微连追人都带着琴韵般的节奏感。

转角处突然撞进个卖花妪。竹篮里栀子花沾着雨露，白得晃眼。沈知微喘着气追上时，温听澜已经将玉轸穿进红绳，正对着光端详。

"明朝风俗。"她突然将红绳套上他脖颈，"赠轸如赠心，该你戴着。"

沈知微的睫毛颤了颤。他低头系绳时，后颈露出道浅淡的旧疤——形状像半枚齿轮。

雨停了。

（本章古董小剧场：

青铜酒樽："赌三坛荔枝酒，下章要定情信物！"

唐代银壶："我赌沈公子先送聘礼！"

潞王琴："你们吵到我听情话了！")

弦上蜜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