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典礼后的第三天，许向陵在班主任办公室门口停下了脚步。

"李老师，您找我？”

班主任李老师从一堆试卷中抬起头，眼镜滑到鼻尖："向陵啊，进来吧。关于那个转学生...”

许向陵的心跳漏了一拍，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书包上的钢琴挂件。

"宋与卿同学情况比较特殊。”老师叹了口气，"他父亲是著名钢琴家宋澜，母亲好像身体不太好。他从音乐学院附中转来我们普通高中，校领导很重视。”

"他为什么转学？”许向陵脱口而出。

李老师推了推眼镜："家庭原因吧。这孩子性格孤僻，但才华确实出众。你是班长，多关照他一下。”

许向陵走出办公室，脑海里全是宋与卿弹琴时那截白皙的后颈。家庭原因？十年前的不告而别也是因为家庭原因吗？

午休时间，许向陵习惯性地走向图书馆。这个时间点通常没什么人，他可以安静地预习下午的课程。推开厚重的木门，他的目光立刻被角落里的一个身影吸引——宋与卿正伏在最靠里的桌子上，面前摊开的不是课本，而是一本厚重的外文书。

许向陵放轻脚步走近，看清书名后差点惊呼出声——《高等数学分析与应用》，这根本不是高中课程的内容。

"偷看别人很有趣？”宋与卿头也不抬，声音冷得像冰。

"抱歉。”许向陵没有走开，反而拉开对面的椅子坐下，"我只是好奇，为什么一个'差生’会看这种书。”

宋与卿终于抬起头，眼神锐利："谁说我是差生？”

"全校都在传，音乐学院来的转学生除了弹琴什么都不会。”许向陵指了指他面前的书，"看来传言有误。”

宋与卿合上书，动作有些粗暴："不关你的事。”

就在他起身的瞬间，许向陵的书包从椅背滑落，那个褪色的钢琴挂件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宋与卿的动作突然凝固，目光死死盯住那个小挂件。

许向陵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心跳加速："你认得这个，对吗？”

宋与卿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干涩："不。”

"十年前，在儿童活动中心，”许向陵慢慢站起身，"有个小男孩送给我这个挂件，说这是他第一次比赛获奖的纪念品。他叫我向陵哥哥，总爱跟在我后面...”

"闭嘴。”宋与卿的手指攥紧了书本边缘，指节发白。

"他叫宋与卿，小名叫糖糖。”许向陵向前一步，"因为他特别爱吃糖，但又怕蛀牙，每次都是偷偷吃...”

"我让你闭嘴！”宋与卿猛地抬头，眼眶发红。

图书馆管理员从远处投来警告的目光。宋与卿深吸一口气，抓起书本就要离开，许向陵却抢先一步拦在他面前。

"为什么装作不认识我？”许向陵压低声音，"糖糖，你知道这十年来我——”

"别那么叫我！"宋与卿像是被烫到一般，"那个名字...那个人...早就死了。”

许向陵愣住了。宋与卿趁机从他身边挤过，却在擦肩而过的瞬间被抓住了手腕。

"下午两点，”许向陵快速说道，"老音乐教室。如果你不来，我就每天在全校面前叫你糖糖。”

宋与卿瞪大眼睛："你...”

"说到做到。”许向陵松开手，嘴角勾起一个挑衅的笑。

宋与卿头也不回地走了，但许向陵注意到，他的耳尖红得像是要滴血。

下午的课许向陵一个字也没听进去。两点整，他溜出教室，向废弃的老音乐教室跑去。这间教室因为设备老旧已经很少使用，但偶尔会有音乐老师带学生来上小课。

推开门时，许向陵的心沉了下去——空无一人。

"骗子...”他踢了一脚旁边的椅子，发出刺耳的声响。

就在这时，一阵微弱的钢琴声从远处传来。许向陵屏住呼吸，循着声音走向最里间的琴房。门虚掩着，透过缝隙，他看到宋与卿挺直的背影。

那曲子...许向陵的胸口一阵发紧。是他们小时候一起瞎编的旋律，宋与卿负责创作，他负责起名——《糖糖和向陵哥的夏日大冒险》，幼稚得让人脸红。

许向陵推开门，琴声戛然而止。

"你迟到了两分钟。”宋与卿没有回头。

"你记得。”许向陵走到钢琴旁，"你一直都记得我。”

宋与卿的手指悬在琴键上方："记得不代表什么。”

"对我来说意味着一切。”许向陵蹲下身，与坐着的宋与卿平视，"为什么假装不认识我？为什么突然消失？”

宋与卿的眼神闪烁："我爸调职，全家搬走了。”

"连道别都没有？”

"当时...情况特殊。”宋与卿的手指无意识地在琴键上按出一个不和谐音，"我以为...你不会在意。”

许向陵气得笑出声："不在意？我找了整个暑假！甚至让我爸去派出所查有没有儿童走失记录！”

宋与卿震惊地看向他："你...”

"糖糖，你知道这些年我——”

"别那么叫我。"宋与卿皱眉，"难听死了。”

许向陵咧嘴一笑："糖崽？崽崽？”

宋与卿的耳尖又红了："闭嘴。”

"除非你告诉我真相。”许向陵正色道，"为什么转学回来？为什么装作陌生人？”

宋与卿沉默了很久，久到许向陵以为他不会回答了。

"我爸...不喜欢我和别人走得太近。”他终于开口，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音乐是他给我规划的唯一道路。但我...我想学更多。”

许向陵想起那本高等数学："所以你逃出来了？”

"暂时的。”宋与卿苦笑，"他很快就会找到我，然后一切又会回到原点。”

许向陵想说些什么，但下课铃突然响起。宋与卿像受惊的兔子一样弹起来："我得走了。”

"等等！”许向陵抓住他的手腕，"至少...我们现在是朋友了？”

宋与卿犹豫了一下，轻轻点头。

"那明天图书馆见？”许向陵得寸进尺，"我可以帮你看看那本高数。”

宋与卿的嘴角微微上扬，又迅速压下："...随你。”

看着宋与卿匆匆离去的背影，许向陵摸了摸书包上的小钢琴挂件，十年来第一次感到它不再只是个纪念品，而是重新有了温度。

第二天午休，许向陵早早等在图书馆。宋与卿迟到了十分钟，进来时还警惕地环顾四周，像是怕被人看见。

"放松点，”许向陵忍不住笑，"我们又不是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宋与卿白了他一眼，从包里掏出那本高数。两人头挨着头研究起一个复杂的定理证明，许向陵惊讶地发现宋与卿的数学直觉极好，只是缺乏系统训练。

"这里应该用拉格朗日中值定理...”许向陵在草稿纸上画着示意图。

宋与卿突然凑近，发丝擦过许向陵的脸颊："但这个区间不满足连续条件...”

许向陵闻到了淡淡的柑橘香气，一时忘了要说什么。宋与卿疑惑地抬头，两人的鼻尖几乎相碰。

"呃...对，你说得对。”许向陵仓促后退，感觉脸颊发烫，"我们可以分段讨论...”

就这样，他们开始了奇怪的午休约会——在图书馆最角落的位置，一个讲数学，一个教乐理，像极了十年前那个夏天，只是角色对调。

但好景不长。一周后的体育课上，许向陵无意中听到了几个男生的对话。

"那个转学生真够装的，”体育委员赵明的声音格外刺耳，"整天摆着张死人脸，以为自己多了不起。”

"人家可是'钢琴家’呢，”另一个男生怪声怪气地模仿，"连老师都捧着。”

许向陵握紧了拳头。赵明是校篮球队主力，平时就爱拉帮结派，但没想到他会针对宋与卿。

"听说他和许向陵走得很近？”有人问道。

赵明冷笑："学霸配戏子，绝配啊。谁知道他们私下...”

许向陵把手中的篮球狠狠砸在地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所有人都转过头来。

"赵明，”许向陵走到他面前，声音平静得可怕，"道歉。”

"凭什么？”赵明挑衅地扬起下巴，"我说错什么了？”

"要么现在道歉，”许向陵眯起眼睛，"要么下周跟三中的友谊赛你坐冷板凳。你知道教练会听我的建议。”

赵明脸色变了。许向陵是校队战术分析师，虽然不打球，但深得教练信任。

"...对不起。”赵明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不是对我。”许向陵指向远处独自坐在树下的宋与卿，"对他。”

赵明瞪大眼睛："你疯了吧？为了那个——”

"现在。”

最终，赵明不情不愿地走向宋与卿，草草说了句什么就快步离开了。宋与卿一脸茫然地看向许向陵，后者只是耸耸肩，做了个"没事"的口型。

放学后，许向陵在校门口等到了宋与卿。

"今天谢谢。”宋与卿低声说，眼睛看着地面，"但没必要。”

"有必要。”许向陵固执地说，"我不允许任何人欺负糖糖。”

宋与卿猛地抬头："别在学校这么叫我！”

"那叫什么？崽崽？糖崽？”许向陵坏笑。

"...许向陵。”宋与卿咬牙切齿，"你一点都没变，还是那么讨厌。”

许向陵大笑起来，伸手揉了揉宋与卿的头发，就像十年前常做的那样。宋与卿僵了一下，却没有躲开。

"明天见，糖崽。”许向陵转身挥手，心里像灌了蜜一样甜。

他没有看到，身后的宋与卿站在原地很久很久，手指轻轻触碰刚才被揉过的头发，嘴角浮现出一个转瞬即逝的微笑。

“差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