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二开学典礼那天,阳光毒辣得让人睁不开眼。
许向陵坐在礼堂第三排,百无聊赖地转着笔。作为年级第一,他享有选择座位的特权,但这个位置却是班主任特意安排的——"离空调远点,免得你睡着”,老班如是说。
"下面有请学生代表致辞。"校长的声音从扩音器里传出,带着刺耳的电流声。
许向陵正要打哈欠,后台突然传来一阵骚动。校长皱眉走过去,几分钟后回来时脸色难看。
"原定的钢琴伴奏同学生病了,今天的国歌演奏——”
礼堂里顿时响起一片失望的嘘声。开学典礼没有钢琴伴奏,就像泡面没有调料包,虽然能忍,但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安静!”校长敲了敲话筒,"有没有同学能临时——”
"让那个新来的试试呗。”一个声音从后排传来,"他不是从音乐学院附中转来的吗?”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转向角落。许向陵顺着视线看去,只见一个清瘦的男生独自坐在最后一排,白皙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刚才的提议与他无关。
校长眼睛一亮:"宋与卿同学?我记得你的档案里写着钢琴十级?”
被点到名的男生缓缓抬头,眼神淡漠得像一潭死水。许向陵眯起眼,这个转学生给人一种奇怪的感觉——明明身处人群中央,却仿佛与整个世界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
宋与卿没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太好了!那你——”
"我没带谱子。”宋与卿开口,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
校长摆手:"没关系,我们这里有——”
"不需要。”宋与卿站起身,修长的手指解开校服最上面的扣子,"我可以即兴。”
许向陵的笔掉在了地上。这么狂?即兴演奏国歌?
宋与卿走向舞台中央的三角钢琴,坐下后没有立即开始,而是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那一刻,许向陵注意到他微微颤抖的睫毛,在阳光下近乎透明。
然后,修长的手指落在琴键上。
但不是国歌。
激烈的音符如暴风雨般席卷整个礼堂,许向陵猛地坐直了身体——这是肖邦的《革命练习曲》,难度极高的曲目。宋与卿的手指在黑白琴键上飞舞,每一个音符都饱含着他平静外表下掩藏的情绪风暴。
许向陵的呼吸不自觉地与琴声同步。在某个转调的瞬间,一段熟悉的旋律闪过他的耳际,像一道闪电劈开记忆的迷雾。
——"向陵哥哥,这是我新作的曲子,好听吗?”
——"好听!小卿真厉害!”
十年前的那个夏天,社区儿童活动中心破旧的钢琴前,一个瘦小的男孩曾为他弹奏过相似的旋律。那个总是安静跟在他身后,喊他"向陵哥哥"的宋与卿,在某个毫无预兆的日子突然消失了,连句告别都没有。
琴声戛然而止,礼堂里鸦雀无声。宋与卿站起身,微微鞠躬,脸上又恢复了那种疏离的表情。
掌声迟了几秒才爆发出来,比给任何学生代表的都要热烈。但宋与卿似乎毫不在意,径直走回自己的座位,仿佛刚才震撼全场的演奏与他无关。
许向陵的心跳快得不像话。是他吗?那个小时候总是安静地跟在他身后,会为他偷偷藏起最后一颗糖果的小卿?
典礼一结束,许向陵就逆着人流往后排挤去。宋与卿收拾东西的速度很快,等他赶到时,对方已经走到了礼堂门口。
"等一下!”许向陵抓住宋与卿的手腕,触感冰凉。
宋与卿转身,眼神陌生而戒备:"有事?”
许向陵突然不知如何开口。十年过去了,对方的变化太大——小时候的宋与卿虽然安静,但眼神是温暖的,不像现在,看人的样子像在看一件家具。
"你刚才弹的曲子...中间那段旋律...”许向陵艰难地组织语言,"是不是...我们小时候...”
"你认错人了。”宋与卿抽回手,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不可能!那段旋律太特别了,而且你也叫宋与卿——”
"世界上同名同姓的人很多。”宋与卿打断他,"至于旋律,那是肖邦的改编曲,很多人都能弹。”
许向陵不甘心地追问:"那你认识许向陵吗?就是我,十年前在——”
"不认识。”宋与卿后退一步,"麻烦让一下,我要去上课了。”
看着宋与卿离去的背影,许向陵攥紧了拳头。他在撒谎。许向陵几乎可以确定——那个转学生,就是十年前不告而别的小卿。
但为什么他要装作陌生人?
许向陵摸了摸书包上那个已经褪色的钢琴形状挂件——这是小卿离开前送给他的最后一件礼物。
"这次,我不会让你再无缘无故消失了。”他轻声对自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