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像深渊

培养舱里的液体喷溅在贺峻霖脸上，冰凉黏腻。他抹了把脸，盯着舱内那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对方的后颈上，芯片接口的刻痕与严浩翔分毫不差。

"你是谁？"贺峻霖的声音哑得不像自己。

舱里的复制体突然笑了，嘴角弧度和他平时照镜子时一模一样。"我是你啊。"声音从培养舱的扬声器里传出来，带着电流杂音，"至少是CL希望成为的你。"

走廊尽头的气闸嘶响越来越近。贺峻霖抓起掉在地上的手术刀，刀尖抵住培养舱的观察窗。"严浩翔在哪？"

复制体的手指在液体中划动，淡绿色的波纹映在舱壁上。他忽然抬起右手，拇指和小指伸直，其余三指蜷曲——那是他们十二岁在夏令营发明的降落手势，全世界只有严浩翔知道这个动作的含义。

手术刀"当啷"掉在地上。贺峻霖的太阳穴突突直跳，CL高跟鞋的声音已经拐过最后一个转角。

"她给你看了多少假记忆？"复制体突然压低声音，手掌贴在玻璃上，"那些严浩翔背叛你的画面，有多少是CL编的？"

通风口的网格突然震动，珍珠项链的搭扣从缝隙垂下来，CL的声音带着笑意："两个小贺先生？真是意外的收获。"

贺峻霖猛地撞向培养舱的紧急释放阀。液体汹涌而出，复制体湿淋淋地摔在他身上，两人纠缠着滚到控制台下方。CL的高跟鞋停在两米外，珍珠在地面滚动的声音像某种倒计时。

"神经阻断剂还剩多少？"复制体在他耳边用气声问，手指悄悄划过他手腕内侧的静脉。贺峻霖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臂已经布满针孔，某些记忆碎片开始模糊。

CL的裙摆扫过控制台边缘。"别躲了，小贺。你知道X-09的稳定性只有72小时。"她弯腰捡起手术刀，"正好让新来的看看，真正的记忆应该怎么组装。"

复制体突然掐了贺峻霖一把。他吃痛抬头，正好看见对方用口型说："芯片在我舌下。"

珍珠项链突然被扯断，CL把手术刀插进控制台缝隙。"你们真以为——"

爆炸声从头顶传来，整个实验室的灯光疯狂闪烁。复制体趁机把什么冰凉的东西塞进贺峻霖手心，那触感让他想起严浩翔最后一次往他口袋里塞薄荷糖的夜晚。

"别信她说的任何话。"复制体突然大声说，同时抓住贺峻霖的手往自己脖子上按，"特别是关于那具身体的——"

CL的珍珠耳环发出刺眼白光。贺峻霖眼前一黑，只感觉有人把他往电缆井的方向推。下坠时他握紧那块芯片，尖锐的边缘刺进掌心，疼痛让他突然想起严浩翔被按在电击椅上时，灰白瞳孔里映出的也是这样的光。

缓冲垫接住他的瞬间，某个记忆突然清晰浮现：严浩翔在暴雨里拦住他的车，浑身透湿地拍打车窗，而他锁死了车门。当时副驾驶座上，CL留下的珍珠耳环正在闪光。

电缆井的应急灯突然全亮。贺峻霖摊开手掌，芯片上沾着的淡绿色液体正慢慢凝固成坐标数字。远处传来液压门开启的轰鸣，CL的声音通过广播系统传来："你以为拿到坐标就能——"

信号突然中断。贺峻霖攥着芯片站起来，发现自己的指甲不知何时已经全部劈裂。培养舱液体在脚下积成水洼，倒映出他正在渗血的嘴角。

贺峻霖的指节在芯片边缘擦出血痕，坐标数字像活物般在绿色凝液中扭动。CL的高跟鞋声突然在通风管道上方响起，金属网格被踩出琴弦绷断般的颤音。

"你连自己的血都认不出了？"复制体突然拽住他手腕，将渗血的指尖按在培养舱残骸上。淡蓝的荧光从接触点炸开，贺峻霖突然看见严浩翔被锁在医疗舱里的画面——那人正用指甲在舱壁上反复刻着他们小时候的摩斯密码。

电缆井深处传来齿轮咬合的闷响。复制体的瞳孔突然扩散，CL的香水味混着神经阻断剂的酸涩涌进通风口。"她给我看了三十七段记忆。"复制体说话时下唇开裂，血珠滚落在贺峻霖手背，"只有这段是严浩翔用视网膜投影传出来的。"

贺峻霖突然发现复制体锁骨下方有块烫伤，形状像他们十六岁偷骑摩托车时排气管留下的疤痕。CL的珍珠项链突然从头顶坠落，每颗珠子都在半空爆开成微型投影仪——严浩翔举枪对着他后脑勺的画面在四周墙壁同时亮起。

"现在明白为什么需要复制体了？"CL的声音从所有扬声器里同时传出，带着手术刀刮骨般的细腻残忍，"正品总会产生不必要的感情杂质。"

复制体突然扑向最近的投影仪，用身体挡住最关键的0.3秒画面。贺峻霖看见严浩翔的枪管在最后一帧微微上扬——那是他们当保镖时约定的暗号。培养舱液体突然在脚下沸腾，咕嘟冒泡的声音里混着严浩翔被困第七天的录音："别过来...他们在用声波改造海马体..."

CL的笑声突然被尖锐的警报切断。贺峻霖撞开消防柜时，复制体正用手术刀划开自己小臂——皮肤下露出和严浩翔同型号的神经导管。血珠溅在芯片上，坐标突然扩展成全息地图，红色光点标记着严浩翔的生命体征正在急速下降。

"你体内阻断剂还剩12分钟药效。"复制体把手术刀塞进他皮带，手指冷得像停尸房的金属台，"记住，CL最擅长的不是篡改记忆——"

通风管道轰然塌陷，CL踩着珍珠碎片降落在两米外，裙摆沾着的培养液正腐蚀地面。贺峻霖后退时踩到个硬物，低头看见严浩翔的战术手表卡在电缆缝隙，秒针正逆时针疯狂旋转——这是他们约定的最高级别求救信号。

CL的指甲突然变成长针，贺峻霖侧头躲闪时，复制体猛地将他推向应急通道。下坠时他看见CL的长针扎进复制体眼球，而对方正用口型重复着三年前严浩翔在火场里说过的话。缓冲气垫充满的嘶鸣声中，芯片突然灼烧起来，烫出的伤口组成一行新坐标——那正是当年夏令营的经纬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