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裂

暴雨裹挟着冰雹砸在飘窗玻璃上，米莉数到第三百七十六声脆响时，床头电子钟显示凌晨三点十七分。她蜷缩在床沿，望着身旁熟睡的李非——他连睡着时都保持着面向她的姿势，睫毛在眼下投出细小的阴影，无意识间还将手轻轻搭在她睡裙的褶皱处。这个发现让她喉咙发紧，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直到血腥味在口腔蔓延。

梳妆台上的平板电脑突然亮起冷光，待办事项的弹窗刺得她眼眶生疼：六点健身房打卡，八点试镜《女三号备选B角》，下午三点给不知名护肤品牌直播带货。上周那场试镜画面突然闪回，副导演端着咖啡绕着她踱步："小成本网剧的女三号，米老师不会连这点诚意都没有？张总可是很欣赏你的灵气......"她攥着剧本落荒而逃时，听见背后传来轻蔑的嗤笑。那些堆积如山的通告单、永远被划掉的试镜机会、经纪人发来的"考虑妥协"消息，像潮水般将她淹没。

床头柜上的安眠药瓶在月光下泛着冷光。颤抖的指尖刚触到瓶盖，手机屏幕突然亮起经纪人的消息："XX剧组试镜黄了，投资方点名要带资进组的新人。米姐，要不考虑下李哥？他朋友圈资源......"未读完的文字让她太阳穴突突直跳，猛地将手机砸向软垫。李非上个月悄悄推掉晋升机会，只为了腾出时间照顾她的样子，此刻却像块滚烫的烙铁，灼得她心口发疼。她想起他学着煲汤被油溅到的 hissed 声，想起他熬夜查资料帮她分析剧本的黑眼圈，每一幕都化作锋利的刺，扎进她千疮百孔的自尊心。

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她扶着墙走到客厅，冰箱上的便利贴密密麻麻："早：蜂蜜水+蒸蛋；午：剧组带饭保温；晚：养胃粥......"这些字迹工整的备忘，是李非每天清晨五点就起床准备的。餐桌上那束新鲜的百合，花瓣上还凝着水珠，花瓶下压着便签："你说过闻到花香能睡个好觉。"

泪水突然决堤。她跌坐在地，抓起花瓶狠狠砸向地板。瓷片飞溅的瞬间，李非已经冲到她面前，用手掌护住她的后脑，将她整个人圈在怀里。"小心！"他的声音裹着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她发顶，身体紧贴着她后背挡住飞溅的碎片。

"别碰我！"米莉尖叫着挣扎，指甲在他手臂上抓出五道血痕。后腰被他牢牢箍住，她却像发疯的困兽般扭动，膝盖狠狠磕在他肋骨上："放开我！你以为这样就能拯救我？！"温热的血顺着他衬衫领口往下淌，他却将她抱得更紧，下巴轻轻蹭着她发旋："别动，别伤着自己。"

"伤着自己？"米莉突然爆发出一阵尖锐的狂笑，笑声里带着哭腔，震得李非耳膜生疼。她猛地扭头，用充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他，眼神里满是疯狂与怨毒，"都是你！都是因为你！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你这是在施舍吗？在可怜我这个永远红不起来的废物演员？"

李非被她的话惊得一愣，手上的力道不自觉松了些。米莉趁机挣脱他的怀抱，踉跄着后退，一脚踩在碎瓷片上，鲜血瞬间染红了洁白的地毯。但她似乎感觉不到疼痛，反而抓起地上较大的瓷片，指着李非歇斯底里地喊道："你以为每天变着花样做饭，推掉工作围着我转，我就会好受吗？你这是在提醒我有多失败！提醒我连自己的生活都过不好，还要拖累别人！"

"米莉，你冷静点......"李非向前一步，试图靠近她。

"别过来！"米莉挥舞着瓷片，锋利的边缘在月光下泛着冷光，"你知道我最讨厌你什么吗？讨厌你每次用那种怜悯的眼神看着我！讨厌你小心翼翼的样子！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偷偷联系导演，想给我争取机会？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为了我，拒绝了多少升职的机会？"她的声音越来越高，近乎嘶吼，"我不需要你的可怜！我宁愿在剧组吃盒饭，睡地下室，也不要你施舍的温柔！"

李非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我没有......"

"闭嘴！"米莉抓起梳妆台上的相框，那是他们在海边拍的合照，狠狠砸向李非。相框擦着他的脸颊飞过，在墙上撞出一个凹陷，"你根本不懂！你不懂在片场被导演骂得狗血淋头的滋味，不懂试镜五十次都选不上的绝望，不懂看着同期演员一个个走红的煎熬！而你呢？你坐在办公室里，动动手指就能给我安排一切！这让我觉得自己像个寄生虫，像个没有尊严的废物！"

她突然蹲下身子，疯狂地撕扯着地上的碎布条，声音变得哽咽："七年前，我怀揣着梦想来到这个城市。我发誓不靠任何人，要凭自己的本事闯出一片天。可现在呢？我什么都没有！而你，一次次用你的'爱'提醒我有多失败！"米莉突然抓起李非送她的珍珠项链，用力扯断，圆润的珠子噼里啪啦滚落在地，"你送我的东西，我一样都配不上！你以为送我这些就能弥补我的失败吗？"

李非看着眼前近乎癫狂的米莉，心疼得无法呼吸。他缓缓蹲下身子，声音颤抖着说："米莉，我从没想过让你有这种感觉。我只是想......"

"想什么？想证明你比我强？想证明我离开你就活不下去？"米莉打断他的话，眼泪大颗大颗地砸在地上，"你知道最可笑的是什么吗？是我明明这么讨厌你现在的样子，却又依赖你的温柔。我恨这样软弱的自己，更恨让我变得软弱的你！"

窗外的雷声轰鸣，暴雨愈发猛烈。米莉突然安静下来，身体开始不受控地剧烈颤抖。她蜷缩成一团，额头抵着膝盖，声音像破碎的风箱："我们分开吧......"

"米莉......"李非僵在原地，手指还停留在她腕间的伤口上。

"我说分开！"她突然爆发，抓起地上的玻璃碎片抵在颈侧，眼神里满是决绝，"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吗？你推掉项目、拒绝应酬，连朋友聚会都不去！你为我放弃了整个世界，而我什么都给不了你！和你在一起，我只会越来越痛苦，越来越厌恶自己！"

李非缓缓举起双手，声音沙哑得厉害："好，我答应你。但至少让我知道你住哪，让我确认你安全......"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卡轻轻放在茶几上，"这是备用金，密码是你的生日。"见米莉要拒绝，他急忙说，"就当是借的，等你以后......"

"别说了！"米莉捂住耳朵尖叫，身体顺着墙壁滑落在地。她盯着李非，眼神里满是绝望与痛苦："你走吧......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窗外的惊雷炸响，李非最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去。门关上的瞬间，米莉终于支撑不住，瘫倒在满地狼藉中，无声地哭泣。暴雨如注，冲刷着这个破碎的夜晚，也冲刷着两人曾经的点点滴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