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影仪的光束刺破阁楼灰尘,放映机转动时发出老旧的吱呀声。颜陌跪在散落的录像带间,看着1999年的蓝依在荧幕上旋转——十岁的小女孩穿着蓝色舞蹈服在诊所长廊里连续做了二十个完美的挥鞭转,镜头突然晃动,穿白大褂的男人冲进画面按住她抽搐的小腿。
"停在这里。"
蓝依的声音从轮椅里传来,她苍白的指尖点在静止的画面上。颜陌这才注意到诊所窗外的招牌:基辅西里尔文字下方,有个用红油漆画的蝴蝶图案,翅膀残缺不全。
"每次治疗结束,父亲都让我跳《天鹅湖》选段。"蓝依用毛毯裹住自己发抖的双腿,"他说如果我能完成三十二转,就说明基因编辑成功了。"
荧幕上的小女孩突然对着镜头笑起来,露出缺了颗门牙的灿烂笑容。颜陌低头看怀里现在的蓝依——她的膝关节正不受控制地痉挛,病号裤下隐约可见肌肉萎缩的轮廓。
病历本从轮椅侧袋滑落,散开的纸页间掉出一张泛黄的便签。颜陌拾起时闻到淡淡的薄荷味——蓝依发病前最爱嚼的那种口香糖。便签上用幼稚的笔迹写着:
「给21岁的我:
今天转了33圈!爸爸说我是最棒的小白鼠。
记得去看月全食哦,那是我们的秘密计时器。
——10岁的小依」
便签背面是幅蜡笔画:穿病号服的小人站在月亮上跳舞,脚下踩着DNA形状的绳索。
"找到哈尔科夫那家诊所了。"颜陌把平板电脑转向蓝依,地图上的红点正在闪动,"但卫星图像显示那里现在是废墟。"
蓝依突然抓住颜陌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她的瞳孔在昏暗光线下扩张成两个黑洞:"不是废墟...是埋着..."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了她,颜陌接住她前倾的身体时,摸到她后背凸起的电极片——排列成的分明是北斗七星形状。
深夜的病房里,心电监护仪的绿光在天花板上投出水波般的纹路。颜陌正在整理资料,突然发现蓝依的护照从文件夹里滑了出来——签证页上盖着乌克兰的入境章,日期是三个月前。
"你回去过?"
蓝依的呼吸面罩蒙上白雾。她缓慢地眨眼,这是他们约定的"是"的信号。
床头柜抽屉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颜陌在里面发现个铁皮糖盒,装满了泛黄的照片:十二岁的蓝依站在荒废的诊所前,手里举着块写有"7号样本已销毁"的牌子;十五岁的蓝依在同样的位置哭泣,背后是新鲜开挖的土坑;最近的一张拍摄于今年春天,成年后的蓝依对着镜头微笑,身旁站着个穿防护服的男人,两人中间是台刻着蝴蝶图案的金属箱。
"德米特里叔叔..."蓝依的声音透过呼吸面罩闷闷传来,"父亲的学生...他保管着..."
监测仪突然尖锐鸣叫,蓝依的上半身弓起如拉满的弓弦。颜陌按下紧急呼叫铃时,看见她痉挛的手指在床单上划出两个字母:D-N-A。
黎明前的走廊,医生递来的病危通知书在颜陌手中颤抖。签字栏里,蓝依已经用紫色记号笔画了只翅膀残缺的蝴蝶,旁边是她一贯的潦草字迹:
「解剖同意书:取我第7节胸椎骨髓样本,送至哈尔科夫国立实验室冷藏柜B-7。」
"她说你会懂。"医生困惑地指着附件里的照片——那是蓝依去年在乌克兰拍的X光片,她的第7节胸椎处嵌着个微型金属片,形状像片雪花。
窗外,月亮开始出现初亏。颜陌摸出口袋里的安瓿瓶,对着晨光观察——所谓"给小依的蓝雪花"根本不是胚胎样本,而是一把微型钥匙,柄上刻着基辅西里尔文:"当月亮吞没太阳时打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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