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蜂蜜与止痛药

画室的白炽灯管在凌晨四点发出细微的电流声。颜陌用刮刀尖端挑起一点钛白颜料，在调色板上与普鲁士蓝缓慢混合——这是今夜第七次尝试调配蓝依瞳孔的颜色。

窗玻璃突然被敲响。

蓝依悬在窗外防火梯上的身影像个不合常理的幻觉，她黑色高领毛衣的领口沾着新鲜的血渍，右手却稳稳托着两个冒着热气的纸杯。

"开门，"她隔着玻璃呵出白雾，"我偷了教务处的钥匙。"

颜陌拉开窗户的瞬间，寒风卷着雪花扑进来。蓝依灵巧地翻进室内，带进来一股药棉和薄荷糖混杂的气息。她将其中一个纸杯塞给颜陌："喝掉，你会需要咖啡因。"

杯子里是混了蜂蜜的止痛药冲剂，甜得发苦。

蓝依背对着颜陌脱下毛衣时，整个画室的空气都凝固了。她苍白的后背上贴着六片心电监护电极，导线像蛛网般没入运动内衣边缘。颜陌的刮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别那个表情，"蓝依头也不回地解开电极片，"只是常规检查。"她转过身，锁骨下方的手术疤痕在灯光下泛着珍珠母的光泽，"帮我画下来。"

"什么？"

"这个。"她的指尖轻触疤痕，"明天开始放疗，会变色的。"

颜陌的画笔在颤抖。她第一次发现蓝依的皮肤上有这么多记号——铅笔写的日期，荧光笔画的圆圈，还有手腕内侧极细小的针眼排列成的星座图案。

"我自己记录的疼痛周期。"蓝依指向肋间一处墨迹，"满月时最严重，像潮汐。"

天光微亮时，颜陌完成了线稿。蓝依凑过来看画的瞬间，她的鼻尖几乎碰到颜陌的脸颊。

"你作弊，"蓝依的呼吸带着止痛药的甜味，"把我画得太健康了。"

颜陌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拇指按在那串针眼星座上："为什么是猎户座？"

"因为..."蓝依的睫毛在晨光中颤动，"那是冬夜最容易找到的星座。"她的声音突然变轻，"就像现在，我很容易就能找到你。"

暖气管道突然发出嗡鸣，惊飞了窗外的寒鸦。蓝依迅速套回毛衣，电极片还散落在画凳上像褪下的蛇皮。她离开前在颜陌的颜料盒里放了一小瓶琥珀色液体。

"蜂蜜兑止痛药，"门关上前她说，"比咖啡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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