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云忽然沉了,风裹着湿意从竹篱笆外钻进来时,阿芷正坐在廊下绣荷包。青竹绷子上刚起的鸳鸯绣样还沾着线头,她指尖捏着的银线刚穿过布面,檐角的铁马就被风撞得叮当作响,惊得院角的槐树叶簌簌落了几片,飘在她膝头的竹篮里。
天暗得快,不过半盏茶的功夫,远处的田埂就笼在灰雾里,稻穗垂着头,像是被水汽压弯了腰。沈砚刚把晒在竹架上的蓝布衫收进来,豆大的雨珠就砸在了青石板上,溅起的水花沾在他袖口,凉得像晨露。他抬头望了望天,乌云正顺着山脊往这边滚,雨丝已经织成了斜斜的帘,把老槐树的枝桠泡在朦胧的水汽里。
“快把窗关上。”阿芷起身时,绣针从布面滑落,滚到廊柱边。她弯腰去捡,雨已经顺着檐角往下淌,织成一道透明的水幕,把院心的野菊罩在里面。花瓣上的水珠越积越多,顺着花瓣往下坠,砸在泥土里,晕开小小的湿痕。竹篮里的绣线被风卷出几缕,沾了雨汽就沉了,垂在篮沿上,像谁垂落的青丝。
沈砚关窗时,看见窗棂外的芭蕉叶被雨打得翻卷起来,绿得发亮的叶面沾着雨珠,倒比平日里更显鲜嫩。雨势渐大,砸在芭蕉叶上的声密密麻麻,混着风吹过竹丛的沙沙声,把整个院子裹在潮湿的声响里。灶间的水缸还剩小半缸水,雨顺着屋檐流进缸里,叮咚的声和着外面的雨打芭蕉,倒有了几分热闹。
阿芷把淋湿的绣线摊在木桌上,指尖捏着帕子轻轻擦拭。沈砚端来刚温好的莲子粥,粗瓷碗上凝着一层薄雾,热气往上升,撞在窗玻璃上,晕开一片模糊的水痕。两人坐在桌前,听着外面的雨声,粥里的莲香混着雨里的泥土气飘进来,暖得让人发困。
雨下到申时才小些,乌云慢慢散开,露出西边的一抹浅黄。沈砚推开窗,风里带着雨后的清气,裹着芭蕉叶的淡香往屋里钻。院心的青石板上积了浅浅的水洼,映着天上的碎云,像撒了把碎银。老槐树下的泥土松松软软,踩上去会陷下小小的脚印,沾着湿润的泥粒。
阿芷提着竹篮去摘院角的薄荷时,鞋尖沾了泥。薄荷叶上还挂着雨珠,她指尖一碰,水珠就滚进衣领,凉得她缩了缩脖子。远处的田埂上,几个农人披着蓑衣往回走,身影在水汽里晃晃悠悠,像水墨画里晕开的墨点。溪水涨了些,漫过岸边的鹅卵石,带着槐树叶往下游淌,水声比平日里更响些。
沈砚拿着木勺去缸边舀水,看见缸里飘着几片槐树叶,被雨水泡得发沉。他伸手去捞,指尖碰到水面,凉得像刚从溪里捞出来的鹅卵石。院心的野菊被雨打蔫了几片花瓣,却依旧挺着腰,花瓣上的水珠在渐亮的天光里闪着光,像缀了满瓣的碎钻。
阿芷把摘好的薄荷放进瓷碗,浇上井水镇着。沈砚坐在廊下磨剑,剑身映着天边的晚霞,把淡红的光洒在青石板上。雨后天晴的风很软,吹得廊下的布帘轻轻晃,裹着薄荷的清香和剑身上的铁腥味,漫在暮色渐浓的院里。
檐角的铁马又响了,这次的风里没有雨汽,只有晚霞的暖。阿芷把镇好的薄荷端过来,沈砚放下剑,指尖碰了碰瓷碗,凉得正好。远处的村落升起了炊烟,淡蓝的烟柱在风里飘,混着雨后的清气往这边来。
两人坐在廊下,看着天边的晚霞慢慢沉下去,芭蕉叶上的最后一滴雨珠落在青石板上,溅起的水花很小,却像把这雨后的暖,轻轻落在了时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