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霞把最后一缕暖光搭在竹篱笆上时,阿芷正蹲在院心拾掇被雨打落的槐花瓣。
浅黄的花瓣沾着湿泥,软得像揉皱的绢纸,她指尖捏起一片,指腹沾了点湿凉,抬头便看见沈砚提着竹筐从田埂那边回来,竹筐沿垂着的草绳上,挂着半串刚采的红菱。
田埂上的积水还没退,沈砚的布鞋沾了泥,裤脚卷到膝盖,露出的小腿溅着几点泥星。他走近时,阿芷才看见竹筐里除了红菱,还躺着几株沾着根须的水芹,翠绿的茎秆上挂着水珠,映着天边的粉霞,倒像坠了串碎光。
“方才去溪边看,水涨了些,红菱倒比上月更甜。”他把竹筐放在廊下,弯腰时,腰间的木剑鞘碰着廊柱,发出轻响,惊飞了停在芭蕉叶上的麻雀。
溪边的风裹着水汽吹过来,混着水芹的清香。阿芷把槐花瓣放进粗瓷盘,撒了把细盐,打算腌成花酱。
沈砚坐在石阶上擦鞋,布巾蘸着井水,擦过沾泥的鞋尖,水珠滴在青石板上,晕开小小的湿痕。不远处的田埂上,农人牵着牛往家走,牛蹄踏过积水,溅起的水花沾在牛毛上,夕阳一照,像撒了把碎金。
暮色渐浓时,灶间的烟囱升起了浅蓝的烟。阿芷往铁锅里添了井水,架上木甑蒸红菱,水汽漫上来,混着菱角的清香飘出灶间。沈砚坐在灶门口添柴,火光映着他的侧脸,把鬓边的碎发染成暖金色。
灶膛里的柴火噼啪作响,偶尔溅出的火星落在青砖上,很快就灭了,留下一点黑痕,像谁不小心点在纸上的墨。
蒸好的红菱剥去壳,粉白的菱肉放在瓷碗里,沾着点水汽,凉得正好。阿芷端着碗走到廊下,沈砚刚把磨好的剑挂回墙上,剑穗上的红绳垂下来,被晚风轻轻吹晃。
两人坐在石阶上吃红菱,菱肉的清甜混着晚风里的槐花香,漫在院子里。天边的晚霞慢慢沉下去,把芭蕉叶染成浅红,叶尖的水珠还没干,在暮色里闪着微光。
溪边的水声比白天更响些,阿芷提着空碗去溪边洗碗,月光已经升起来,洒在水面上,像铺了层银纱。
溪边的鹅卵石被水冲得光滑,踩上去凉得沁人,她弯腰洗碗时,看见水里的月影被波纹晃碎,又慢慢聚起来,像揉碎了的玉。不远处的芦苇丛里,有虫鸣声传来,断断续续的,混着水声,倒有了几分静谧。
沈砚寻来时,手里拿着件薄衫,搭在阿芷肩上。“夜里风凉。”他的指尖碰到她的肩,带着点暖意。
阿芷抬头看他,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落在水面上,和她的影子叠在一起。溪边的水芹还剩几株没收拾,放在竹筐里,叶子上的水珠在月光下闪着光,像缀了满叶的星子。
往回走时,院角的野菊开得更盛了,被雨打蔫的花瓣已经舒展开,沾着的水珠在月光下像碎钻。沈砚推开院门,檐角的铁马被风吹得叮当作响,声音比白天更清透些。
灶间的灯还亮着,昏黄的光从窗纸透出来,映在青石板上,像铺了块暖布。
阿芷把薄衫叠放在木桌上,沈砚端来刚温好的米酒,粗瓷杯里的酒液泛着浅黄,热气往上冒,撞在杯口,散成淡淡的雾。
两人坐在桌前,听着外面的虫鸣声和溪水声,米酒的醇香混着槐花香飘进来,暖得让人发懒。月光从窗棂照进来,落在桌上,把酒杯的影子拉得很长,像要把这晚晴的暖,轻轻裹进时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