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露还没褪尽时,竹篱笆新补的竹条上凝着水珠,陈屿用草绳捆扎的结被露水浸得发涨,勒在青竹上陷出浅痕,比苏棠纳鞋底的针脚更深。
他蹲在篱笆下拔去年的枯藤,指尖触到的泥土带着潮气,混着蒲公英的绒毛黏在指腹,比林夏调的糯米糊更软。昨夜被风吹倒的竹架旁,几株秋葵歪着颈子,嫩叶上的虫洞被露水填得半满,像谁用针尖在叶上绣了串星子,好让过路人知道夜里有虫来过。
灶间的陶罐咕嘟作响时,苏棠正翻晒染好的蓝布。布单搭在院中的晾衣绳上,被晨风吹得猎猎作响,边角扫过李伯新栽的兰草,叶片上的白霜被扫落半片,比檐角的残雪更轻。
她伸手抚平布面上的褶皱,指腹蹭过未干的靛蓝,在掌心留下淡青的印,比林夏画的远山更浅。晾衣绳尽头的木柱上,昨夜蜗牛爬过的银线被太阳晒得发亮,绕着柱身盘了三圈,像谁用银丝在木上缠了个结,好让风知道这里有布在晾着。
林夏在窗台上摆开新采的野菊,花瓣上的露水滚落在青石板上,洇出细小的圆斑,比她研的墨点更匀。
窗棂上还沾着昨夜的梧桐叶,被风吹得轻颤,叶脉间卡着片蒲公英的种子,绒毛被阳光照得透亮,比李伯案头的蝉翼纸更薄。她转身去取画具时,裙角扫过竹凳,凳脚积的尘被扬起细雾,在光柱里慢慢落,像谁用细沙在地上写了行字,好让晨光知道有人在窗边。
李伯的砚台里浮着层水汽,研墨时墨锭在砚心转出细涡,墨汁顺着涡纹漫开,在宣纸上晕出的云影比晨雾更淡。
他刚画到竹枝的末梢,笔尖的墨忽然坠了滴,落在留白处洇成个圆点,比檐角的雨滴更圆。案头的镇纸下压着半张残稿,画的是去年的芭蕉,叶边被虫蛀出的缺口还沾着墨痕,像谁用牙在纸上啃了个印,好让今年的新叶能记得旧模样。
日头爬到檐角时,陈屿在院角劈柴。斧头落下的声响震落了檐下的露水,水珠串成线往下淌,落在青石板上敲出脆响,比苏棠纺车的转动声更急。
劈好的木柴码在墙根,截面的年轮被阳光照得分明,一圈圈往外扩,比李伯画的涟漪更规整。柴堆旁的苔藓吸足了潮气,在砖缝里漫出青痕,比苏棠染坏的布角更鲜,像谁用颜料在地上涂了片春,好让蚂蚁能沿着颜色回家。
苏棠端着陶瓮去浇菜畦,瓮沿的水滴落在菜苗上,溅起的泥点沾在豆荚上,比林夏画的朱砂更艳。
她弯腰扶直被风吹倒的番茄秧,指尖触到花苞上的绒毛,沾着的露水凉丝丝的,比灶间的井水更清。菜畦边的竹筐里盛着刚摘的黄瓜,表皮的尖刺被露水浸得发软,比陈屿削的竹簪更润,像谁用翡翠在筐里摆了排玉,好让正午的太阳能照得它们发亮。
林夏把画好的菊图铺在廊下的长凳上晒,宣纸被风掀起边角,露出背面李伯题的小字,墨迹被晨露浸得发乌,比陈年的老墨更沉。
她蹲在凳边压着纸角,裙摆扫过廊下的木牌,“安”字的刻痕里还凝着水汽,在光里闪闪烁烁,比檐外的流萤更亮。
远处的田埂上,有人赶着牛经过,牛铃的叮当混着蝉鸣漫过来,比灶间的铜壶滴漏更悠,像谁在风里数着时辰,好让日子能走得缓些。
暮色漫进院子时,李伯收起晾好的扇面。宣纸上的竹影被夕阳拉得很长,投在青砖上晃悠悠的,比院角的真竹更显萧疏。
他往灶间添柴时,火光照见梁上的燕子窝,窝里的雏鸟探出头,绒毛被火光染成金红,比林夏绣的金线更暖。
灶膛里的柴燃得正旺,火星子从灶口蹦出来,落在地上蜷成小红点,比檐角初亮的灯笼更弱,像谁在砖上眨了眨眼,好让夜里的暖能多留会儿。
檐下的风铃又开始响,铜铃上的夕阳渐渐淡去,余温混着晚风漫过来,比苏棠煮的薄荷茶更清。
陈屿修补好最后一段篱笆,草绳在竹条上打了个结实的结,露水顺着结的纹路往下淌,在地上积成小水洼,映着渐暗的天色,比李伯画的夜空更静。
远处的稻田里,蛙鸣一声声漫过来,混着虫吟绕着屋檐转,比廊下的谈笑声更稠,像谁在夜里哼着调子,好让睡着的人能做个软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