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屿将木牌移到廊下避雨,刚垫好石块,阶前的积水里忽然浮起朵玉兰。半开的花瓣托着雨珠,颤巍巍打了个转,比他前日见的花苞多了层怯,像花在水里试了个步,好让落地时都轻些。
他蹲身去拾,指尖刚触到花瓣,檐角又滚下串水,砸在积水里,溅起的浪竟将玉兰推到青石板缝里,卡住的花瓣漏出点白,比他刻木牌时留的留白更巧,像石在花上搭了个台,好让路过的虫都能歇脚。
廊下的竹椅还留着苏棠晒过的蓝布味,陈屿坐下时,椅面的竹篾咯出轻响,混着远处卖花人的余音,比晨露打叶更碎。
他摸出怀里的桐油布,刚想再擦遍木牌,却见布角沾着片蓝线头——许是前日苏棠晾布时蹭上的,蓝得发沉,在油布上洇出个小印,倒比他刻的“安”字多了层活,像字在布上牵了个伴,好让寂寞的笔画都有处去。
苏棠在灶间翻晒靛蓝草,竹筛刚晃了晃,墙角的水缸忽然漾起圈纹。探头见缸沿爬着只蜗牛,银亮的涎线在砖上拖出痕,比她调染液时搅出的涡更柔,像虫在缸边画了条路,好让路过的雨都能顺着走。
她伸手去挪筛子,指尖扫过缸沿的青苔,竟带下点绿沫,落在靛蓝草上,混出的色比她试过的所有蓝都嫩,像草在苔上借了点春,好让染出的布都带着青。
灶膛的余火还在舔着柴,苏棠添了把松针,腾起的烟裹着草木气漫出去,撞上窗棂的雨珠,凝成的雾在玻璃上淌,比她画的水纹更乱,像烟在窗上写了封信,好让屋外的风都能读。
忽然听见院外有响动,掀帘见是林夏,手里的陶罐正往下滴松子油,在石阶上洇出串黄点,比她染布时溅的蓝更稠,像罐在石上留了串脚印,好让来的路都记着香。
林夏把陶罐往桌上放,罐底的油蹭在桌布上,晕出朵圆花,比她前日见的柳絮更软。“新炒的松子,加了点薄荷。”
她说着掀开盖,白气裹着香漫出来,撞上从窗缝钻进来的雨丝,竟凝成些小水珠,落在桌角的蓝布上,晕出的湿痕比苏棠绣的云纹更轻,像香在布上打了个盹,好让醒着的人都能闻见。
墙角的刺猬不知何时钻了进来,正用尖刺勾陶罐的绳,林夏伸手去拦,指尖被刺尖扫过,竟带起点松子香,比她擦的香膏更清,像兽在指上留了个吻,好让碰过的都带着暖。
刺猬忽然窜到灶边,尖刺上沾的松子壳落在余烬里,噼啪爆出点火星,比檐角的闪电更碎,像壳在火里开了朵花,好让暗的灶膛都亮片刻。
李伯的画案摆在廊下,雨停时,他正往梅枝上补墨。砚台里的水积了层浅,映着刚出来的月亮,晃悠悠在纸上投了个圆,比他点的苔点更润,像天在画里蘸了点银,好让墨梅都能照见自己。
忽然一阵风卷过,案头的宣纸被吹得掀起来,边角扫过阶前的玉兰,沾了点白,落在梅枝旁,竟像画里的梅忽然落了瓣,比他想的任何构图都巧,像花在纸上寻了个伴,好让寂寞的枝桠都不孤单。
他伸手去按纸,指尖触到砚台里的瓢虫——还是前日那只,红壳上的黑点被墨染得深了些,爬过的地方留了串小印,比他勾的花蕊更活,像虫在纸上数着梅瓣,好让看画的人都能数清春的脚步。
远处的风铃又响了,这次混着归燕的呢喃,在廊下绕了个圈,撞在陈屿的木牌上,“安”字的笔画仿佛动了动,像字在风里应了声,好让院里的万物都能听见。
暮色渐浓时,苏棠收起晾好的蓝布,发现布角沾着片松子壳,林夏捡来的蜗牛正趴在上面,银线在蓝布上拖出细痕,像谁用月光在布上绣了条路。
陈屿往廊柱上挂灯笼,火光透过纸罩漫出来,落在李伯的画纸上,墨梅的枝桠忽然泛出点暖,比他涂的泥金更柔,像灯在画里添了口气,好让夜里的花与虫,都能做个暖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