檐下音

陈屿往廊柱上钉新制的木牌，锤子刚扬起，檐角忽然滴落串雨珠。

水珠砸在木牌的纹路里，洇出的深痕比他刻的更匀，像春在木上凿了条渠，好接住往后的晴雨。正敲着钉，指节忽然被木刺扎了下，渗的血珠落在未干的桐油里，晕开的红比春联的朱砂更沉，倒像木在牌上盖了个印，记着新岁的疼。

雨丝斜斜扫过牌面，刚刻的“安”字被润得软了些，笔画间漫进的潮气混着桐油香，比冬日的松烟多了层活，像春在字里注了口气，好让看的人都暖起来。

苏棠将染好的蓝布往竹竿上搭，木夹刚夹住布角，墙根忽然窜出只刺猬。尖刺勾住布的流苏，拽得蓝布晃了晃，垂落的边角扫过阶前的青苔，竟扫出片浅绿，比她调的石绿更鲜。

她伸手去摘刺上的布丝，指尖触到的刺竟带着点温，比冬日冻硬的枝桠多了层软，像兽在布上留了个爪印，记着初见时的怯。刺猬忽然缩成球，滚到晾布的竹架下，尖刺上沾的蓝线头落在泥里，洇出的点比她点的花钿更碎，倒像布在地上撒了把星，好让爬过的路都带着色。

林夏往陶罐里装新炒的松子，罐口忽然飘进片柳絮。白绒粘在松子上，裹住的油香漫出来，比炭火烘的更清，像春在罐里垫了层棉，好护住里头的暖。

正盖盖子，窗台上的薄荷忽然晃了晃，新抽的叶尖扫过罐沿，带起的凉混着松脂香，比冰镇的酸梅汤多了层润，像叶在罐上打了个结，好让开罐时都透着爽。

陶罐刚放稳，檐下的风铃忽然响了，铃舌撞出的音混着柳絮的轻，比晨钟更柔，倒像风在檐下哼了支曲，催着罐里的香快些跑出来。

李伯在画纸上拓梅枝的影，墨汁刚蘸满笔，案头的砚台忽然漾了。

低头见砚池里落了只瓢虫，红壳上的黑点比他点的更匀，爬过的墨痕在纸上绕出弯，比他勾的枝桠更活，像虫在纸上牵了根线，好让梅枝顺着长。

他抬手时，瓢虫忽然停在未干的墨梅上，壳的红竟与墨色融成一片，倒比他调的胭脂更艳，像虫儿替花点了个蕊，好让梅在纸上活得更真。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阳光从云缝里漏下来，照在纸上的墨痕上，竟泛出层金，比他涂的泥金更淡，像天在画里撒了把碎光，好让梅枝都带着亮。

陈屿收木牌时，雨停后的檐角还在滴水。水珠落在刚钉好的木牌上，溅起的碎星在“安”字周围跳，比他点的金粉更活，像春在字上撒了把银，偏带着点潮。

他转身时，见院角的玉兰已鼓了花苞，青壳裹着的白隐隐透出来，沾着的雨珠被风抖落，落在石阶上，竟比他磨的玉屑更细，像花在石上留了把碎玉，好让走路时都踩着光。远处传来卖花人的吆喝，竹筐里的桃枝晃出半朵粉，香随着风漫进院，比熏香更清，倒像春在风里递了张帖，邀着院里的万物都赴宴。

暮色漫进窗时，苏棠正叠着晒干的蓝布。布角扫过窗台的茉莉，新抽的芽竟展开了片叶，嫩得能掐出水，叶尖沾着的绒毛被灯光照着，比她纺的银丝更软，像叶在布上蹭了个痒，好让叠布时都带着笑。

檐下的燕子忽然回来了，尾羽扫过晾布的竹竿，带起的风卷着布香，混着泥腥气漫开来，比冬日的煤烟多了层野，像春在檐下搭了个窝，好让归来的都住得安稳。

她抬头时，见月光正落在蓝布上，洇出的银比染的月华更匀，倒像天在布上盖了个章，记着这夜的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