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船靠岸时，夕阳正将海面染成橘红色的绸缎。骆母早已守在码头，围裙上还沾着面粉，见着儿子和少年的身影便挥舞起手臂：“这儿呢！粥都温了三回了！”她快步迎上前，目光扫过两人被海风吹乱的头发，伸手替费渡捋平翘起的衣领，指尖带着灶台余温的暖意。
“妈，您怎么来了？”骆闻舟笑着拎起装满海鲜的竹篓，海腥味混着母亲身上淡淡的茉莉花香钻进鼻腔。老人粗糙的手背蹭过他脸颊：“你爸说今天潮汛好，我猜你们准能满载而归。”说话间，目光落在费渡抱着的玻璃罐上——那是出发前她偷偷塞进少年背包的蜜饯杨梅，此刻已吃了大半。
回家的路上，骆父走在最前头，佝偻的背影被夕阳拉得老长。他不时回头叮嘱：“慢些走，别绊着石子。”手里却稳稳提着装蟹笼的网兜。费渡蹦跳着去捡贝壳，骆闻舟佯装生气地皱眉，却在少年转身时悄悄勾住他小指。骆母看着这对儿影影绰绰的年轻人，忽然想起许多年前那个暴雨夜——那时丈夫第一次带儿子出海，她也是这样攥着未织完的毛衣站在窗边，直到桅灯穿透雨幕才松了口气。
厨房飘出葱姜爆锅的香气时，骆父已经泡好了陈年黄酒。老式八仙桌上摆着清蒸石斑鱼、辣炒蛏子，还有费渡最爱的蒜蓉粉丝蒸扇贝。骆母端着最后一道紫菜蛋花汤落座，发现儿子正往少年碗里剥虾壳，堆成小小的白玉塔。她抿嘴偷笑，夹了块嫩豆腐给老伴：“尝尝这个，火候刚好。”
饭后，一家人坐在院中的藤椅上乘凉。萤火虫在葡萄架间流转微光，像撒落的星子落入凡间。骆父摩挲着烟斗讲述往事：“三十年前这海域常有海盗出没……”话音未落就被骆母轻拍胳膊：“净说些吓孩子的！”可费渡的眼睛亮晶晶的，追问细节的模样让骆闻舟忍俊不禁。少年枕在他膝头，发梢还沾着白天浪花的水汽，随呼吸轻轻颤动。
深夜起风了，海浪声透过木窗棂渗进来。骆闻舟推开房门，看见父亲独自坐在露台远眺墨色海面。月光在他银白的鬓角流淌，手里攥着张泛黄的照片——年轻的自己站在船头，背后是翻涌着白浪的汪洋。“爸？”他轻声唤道。老人回过神，将照片塞进他掌心：“明天带你去个地方。”
次日清晨，晨雾尚未散尽，四人便沿着蜿蜒的海岸线前行。骆母挎着竹篮采野莓，不时回头催促落后的两个男人。穿过一片芦苇荡后，眼前豁然开朗：退潮后的礁石滩上布满鹅卵石，缝隙间藏着指甲盖大小的寄居蟹。费渡脱了鞋袜踩水追逐浪花，惊起成群的海鸥掠过晴空。
“小心滑！”骆闻舟伸手去扶踉跄的少年，却被对方反拽进浅滩。清凉的海水漫过脚踝，两人笑闹间溅起晶莹的水珠。骆父蹲在旁边捡拾贝壳，忽然开口：“当年我就是在这儿向你爷爷学的掌舵。”他的皱纹里盛满回忆的光，而骆母正把刚摘的野花插进费渡鬓边，笑得像春日里第一朵绽放的山茶。
日头渐高时，他们来到一处隐蔽的海湾。骆父从礁洞取出尘封已久的旧木箱，里面躺着艘迷你帆船模型。“这是你曾祖父留下的。”他将船模放进费渡手中，斑驳的漆面映出少年惊喜的脸庞。骆闻舟默默展开随身带的图纸，上面密密麻麻标注着航道与暗礁的位置——那是他用整个青春丈量过的海域。
返程途中，费渡靠在骆闻舟肩头打盹，鼻尖偶尔蹭过他锁骨。骆母看着儿子轻柔地护住少年后背的动作，转头对老伴低语：“你看他们像不像当年的我们？”老人含笑点头，手指无意识地抚过船舵上深浅不一的刻痕，那是岁月留下的勋章。
当晚，月光将沙滩镀成银色地毯。骆闻舟抱着吉他坐在篝火旁弹唱老歌，费渡跟着哼旋律跑调的部分。骆父用铁签串起烤鱿鱼递给每个人，焦香混着海风钻进鼻腔。骆母忽然起身走向黑暗处，回来时捧着大把荧光海藻扔进火堆，幽蓝的火焰瞬间照亮所有人笑脸。
子夜涨潮前，四个人并排躺在沙滩上数星星。浪涛声有节奏地拍打着岸边，像是天地间最温柔的摇篮曲。费渡的小拇指勾住骆闻舟的，感受着他手掌传来的温度。远处灯塔旋转着光束扫过海面，而他们的未来正如同这永不熄灭的光芒，在浩瀚星河下徐徐铺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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