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溯洄

暴雨倾盆而下，城西废弃气象站的铁门在狂风中发出刺耳的吱呀声，锈迹斑驳的金属支架如同一具残破的骸骨，在夜幕中支棱着，显得格外孤寂。骆闻舟贴着墙壁缓慢前行，军靴踩碎了水洼中的倒影，枪械保险栓轻响的一瞬，却被雷鸣吞噬殆尽。监控屏的蓝光灼烧在他的视网膜上，留下挥之不去的残影——费渡的定位信号两小时前曾在此间消失。而此刻，程江的机械兽正蜷伏在三楼控制室中，电子眼闪烁着冷冽的光芒，宛如一头蓄势待发的狼。“滴答。”水珠顺着骆闻舟的下颌滑落，他抬眸的瞬间，瞳孔骤然紧缩。二楼观测台的玻璃窗内，一道身影斜倚在生锈的经纬仪旁，银链在月光下泛着冰冷的光辉。费渡指尖轻弹手中的U盘，金属外壳撞击仪器时发出清脆的声音。他扯开病号服的衣领，锁骨下的纱布早已被血浸透，露出了那道深深的疤痕——那是三年前为骆闻舟挡枪时留下的印记。“骆队来得比我预想的慢啊。”费渡唇角微扬，指尖缓缓划过经纬仪黄铜的刻度盘，“程江的机械兽每小时都会更新一次病毒库，你觉得现在炸毁服务器还来得及吗？”骆闻舟举枪对准他的眉心，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少年身后的控制台上。数十块屏幕正同步播放三年前画廊爆炸的监控录像，浓烟中，费渡以身体护住画框的剪影与眼前的画面重叠。而在右下角一闪而过的，是程江那张隐秘的脸。“你早就知道程江是内鬼。”骆闻舟嗓音低沉，喉结滚动间显现出挣扎的痕迹。枪柄被掌心渗出的汗渍浸得滑腻，而费渡只是低笑了一声，赤脚踩上倾倒的铁皮柜，染血的脚踝上的银链发出叮当的轻响：“那枚空包弹，是我故意挨的。不挨那一枪，骆队又怎会把我拴在身边，日夜盯着？”惊雷骤然劈落，照亮了费渡锁骨下方贴着的微型控制器。骆闻舟终于明白那些齿轮状疤痕的真相——它们并非爆炸碎片造成的伤痕，而是费渡自制的电磁脉冲接收器。每一次差分机过载，他都在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替骆闻舟承受时间悖论的反噬。“芯片里有什么？”骆闻舟逼近一步，鞋尖碾过地上碎裂的玻璃。费渡忽然纵身跃下高台，银链在空中划出一道耀眼的弧光。他抓住骆闻舟持枪的手腕，将枪口按向自己的心口。那里贴着一块方形硬物——正是移植了星盘核心的U盘。“程江死前给我发了封遗书。”费渡的呼吸扫过骆闻舟的耳廓，指尖轻轻撬开扳机护圈，“他说，骆队书房第三个抽屉里，藏着你给我画的睡颜图。”控制台的警报骤然尖啸，机械兽撞破天花板俯冲而下。费渡笑着后退，银链缠绕上骆闻舟的手腕：“看看你的睡衣抽屉第三层，有我给你备的嫁妆。”烈焰伴随着爆炸气浪掀飞雨棚的瞬间，骆闻舟毫不犹豫地扑向费渡。少年后背狠狠撞击水泥墙发出闷响，他却抬起头，舌尖舔去骆闻舟下颌的一滴血珠：“当年画廊里的空包弹，我可是提前三天把心脏挪到了右胸。”火焰吞没了他的最后一句话，而骆闻舟则死死护住他的后脑，在倾塌的废墟中听见费渡轻笑着吐出的低语：“这次是真的心跳，骆队要不要摸摸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