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夜密约

[正文内容]

雪粒子噼里啪啦地敲打着窗棂，细碎的声响像是某种不安分的虫子在爬动。沈知意坐在梳妆台前，铜镜里映出她毫无表情的脸庞，仿佛这深宫里的一切都与她无关。外面的天色早已黑得深沉，宫殿里静得只能听见守夜宫女偶尔走过的脚步声，鞋底与地面摩擦发出的“沙沙”声，在这死寂中显得格外刺耳。

她的手缓缓伸向书架，指尖轻轻拂过第三排那本《孙子兵法》。书页的边缘早已被磨出了毛边，那是时间留下的痕迹。她按照父亲教过的方法，用特定的角度转动书页，一声轻微的“咔哒”声随之响起。书架缓缓移开，露出一条暗门，缝隙中透出一股淡淡的墨香和雪松香，熟悉得让人安心。

密室里昏暗一片，她点燃了墙角的防风烛台，昏黄的烛光顿时将整个空间点亮。墙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舆图，从北境的雪山到南疆的密林，每一寸土地都被标注得清清楚楚。她走到最大的那张边关舆图前，手指轻轻划过“云隘关”的位置，那里是父亲镇守的地方。最近送来的密函提到，北狄人似乎正在暗中集结兵力。

她掏出一封火漆印着狼形标记的密函，小心翼翼地拆开，借着烛光快速扫视内容。眉头不由自主地越皱越紧，信里提到京城里似乎有人在调查沈家军的布防。“会是他吗？”她低声喃喃，萧景珩的名字刚在脑海中浮现，外面就传来一阵极细微的衣袂摩擦声。

她的心猛地一沉，手指瞬间僵住。“这么晚了，谁会来这里？”脚步声轻得几不可闻，显然是刻意隐藏行迹。沈知意迅速将密函折好，藏进墙面上一块松动的砖块后，然后吹灭了一盏烛火，让室内光线变得更暗。她的手悄无声息地移到靴筒处，握住里面短刀的刀柄。刀刃冰凉，触感却让她安心——这是母亲留给她的遗物。

窗外的黑影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确认方向。沈知意屏住呼吸，目光紧紧盯着密室的入口。她明明已经关好了暗门，除非……突然，密室的入口传来轻微的机关声，她的心跳瞬间飙升，手指不自觉地握紧了刀柄。

暗门缓缓打开，一道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手里握着一把长剑，剑尖泛着幽冷的光芒。尽管光线昏暗，但她还是一眼认出了那双眼睛——锐利、冰冷，带着审视的意味。“太子殿下深夜造访，是怕臣妾盗取东宫秘宝？”她的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一丝慌乱，缓缓转身面对不速之客。

萧景珩没有回答，只是举着剑，一步步走进来。他今天没穿朝服，而是一身玄色夜行衣，但腰间那块龙纹玉佩暴露了他的身份。烛光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阴影，显得更加阴沉。“这就是太子妃夜夜安眠之地？”他的目光扫过墙上的舆图，最后停在沈知意身上，声音带着嘲讽，“研究如何调动你父亲的三十万沈家军？”

剑尖离她的咽喉只有三寸远，她能清楚地看到剑身上自己的倒影，却没有后退，反而微微扬起下巴，直视着他的眼睛。“殿下是来兴师问罪，还是来窃取军机？”她的冷笑轻飘飘地落在空气中，“大清早的在梅园演那场戏还不够，晚上还要来搜查臣妾的房间？”

“回答孤的问题！”萧景珩的手腕轻轻一动，剑尖又往前送了送，几乎要碰到她的皮肤。

“凭什么？”沈知意毫不畏惧，“就凭你是太子？还是凭你昨夜在梅园为‘红颜知己’撑腰的威风？”

提到白芷，萧景珩的眼神明显变了变：“这件事和白芷无关，孤在问你沈家军的动向！”

“无关？”沈知意轻笑了一声，目光落在他空荡荡的腰间，“殿下今天怎么没戴那个并蒂莲香囊？是不是怕被人看见了，怀疑你和白姑娘的‘清白’关系？”

萧景珩的手下意识地按住了腰间，那里确实空无一物。昨天在梅园被沈知意踩坏的香囊，他回来后便随手扔了。看到他的动作，沈知意眼中闪过一丝了然：“怎么，不敢承认？那个香囊不仅仅是定情信物吧？”她往前走了一小步，压低声音，像是在说一个秘密，“里面混着的灰褐色粉末，可是只有边关才有的‘牵机草’。寻常人不知道这东西的用处，但我们沈家世代戍边，岂能不识？”

萧景珩的脸色骤然铁青，握剑的手也开始微微颤抖：“你……你怎么会知道？”

“我怎么知道？”沈知意冷笑，“殿下用这种手段传递军情，就不怕被人发现？拿孤的信物当掩护，萧景珩，你好大的胆子！”

愤怒之下，萧景珩猛地拔下发髻上的金簪，那是只有太子才能佩戴的物件。他转身，用簪尖狠狠划向墙上的舆图。“嘶啦”一声响，完好无损的舆图被划开一道长长的口子。沈知意的瞳孔骤然收缩，那幅图上标注着最新的边防部署，是父亲花了三个月才制定好的。

“你敢！”她终于忍不住，声音里染上了怒意。

萧景珩胸膛剧烈起伏，指着破损的舆图怒声道：“现在回答孤——沈家军到底听谁号令？听你父亲的，还是听朝廷的？！”

密室里的气氛降到了冰点。沈知意看着那道刺眼的裂口，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住。她突然抬手，从靴筒里抽出短刀，抵在自己的心口。“萧景珩，你敢再碰一下舆图，我就让你亲眼看着沈家唯一的嫡女死在你面前！”她的眼神决绝，没有丝毫犹豫。

萧景珩愣住了，显然没料到她会来这一手。剑尖不由得垂了下来，语气也变得复杂：“你……你这是做什么？”

“是做什么？”沈知意冷笑，“想要答案？可以！”她把刀往心口又送了送，皮肤上立刻渗出细小的血珠，“立誓！立誓三年内不干涉沈家军防，不追究今日之事，我便告诉你我所知的一切！”

红色的血珠顺着刀刃慢慢滑落，滴落在她白色的中衣上，像一朵朵绽放的红梅。萧景珩看着她决绝的眼神，眼中的怒火与挣扎交织在一起。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咬着牙说道：“好！孤立誓！”

沈知意慢慢放下刀，但没有完全移开，保持随时可以再次举起的姿势。她从暗格里取出一张空白的绢帛，放在石桌上。“用你的血，写下来。”她把之前藏起来的密函推到萧景珩面前，“这上面有我父亲的印信，你应该认识。”

萧景珩看了一眼密函，又看看沈知意心口的伤口，最终还是抓起了那支金簪。他深吸一口气，用簪尖狠狠划破自己的手指，鲜血立刻涌了出来。“你先写。”他冷冷地看着她。

沈知意也不犹豫，拿起金簪，在绢帛上写下“三年之约”四个大字。她的字迹清秀有力，带着军人的刚毅。然后她把金簪递还给他：“该你了。”

萧景珩握着金簪的手抖了一下，但终究还是在绢帛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血红色的字迹在烛光下显得格外刺目。沈知意接过绢帛，仔细看了看，又补上一行字：“三年内互不干涉，三年后沈家军归朝廷调遣。”

她把绢帛小心卷起来，放进了怀里。萧景珩看着她的动作，突然甩开她的手，眼神里充满了冷冷的怒火：“希望沈家别后悔今日之举。”

“彼此彼此。”沈知意冷冷回应。

萧景珩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目光复杂难明，像是愤怒，又像是不甘，还有一丝她看不懂的情绪。然后他转身，大踏步向门口走去。走到门口时，他突然停下脚步，回头将那支染血的金簪狠狠掷在石桌上。金簪与石案碰撞发出刺耳的声响，在寂静的密室里久久回荡。

沈知意看着那支金簪，上面还沾着两人的血迹。萧景珩已经走了，密室的门被重重关上，留下她一个人站在原地。烛火在微风中摇曳，墙上的影子也跟着晃动。她慢慢走到石桌前，目光落在那滩血迹上，血珠从簪尖滴落，在桌面上积成一小滩，形状像是一朵绽放的红梅。

她伸出手，指尖颤抖地靠近血迹，却在快要碰到的时候停住了。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已经恢复了平时的冷静。她小心翼翼地捡起那支金簪，用绢布擦干净上面的血迹，然后放进一个精致的锦盒里，藏在密室最深的角落。

最后看了一眼被划破的舆图，沈知意轻轻叹了口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