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若香烬

[正文内容]

晨光渗进茜纱窗时，沈知意指尖触到枕下冰凉的柳叶刀。刀鞘上凝着的蜡泪已经干透，但有人动过——刀尖朝外的方向变了。

铜镜映出她骤然收紧的下颌线。昨夜萧景珩离开后，分明有人来过。妆台上并排放着的胭脂盒与口脂罐间距宽了半寸，连青砖缝里未扫净的杜若香灰，都被人用脚尖碾出新的痕迹。

"有意思。"沈知意将柳叶刀收回袖中，刀鞘擦过腕间玉镯发出清响。铜镜右下角突然映出窗外一闪而过的月白衣角，像片未化尽的雪。

梅林的积雪压折了枯枝。沈知意踩着满地碎琼乱玉往前走，忽听得假山后飘来句："这并蒂莲纹最配雪中红梅。"声音甜得发腻，像蜜里泡了三天三夜的砒霜。

白芷从梅树后转出来，腰间悬着的香囊随她福身的动作轻晃——和昨夜萧景珩腰间那个一模一样，连边缘磨出的毛边都分毫不差。沈知意眯起眼，看清香囊底部沾着星点红渍，像是故意蹭上的口脂。

"奴婢参见太子妃。"白芷脖颈弯出恰到好处的弧度，露出衣领下一小片肌肤，上面印着淡青的指痕。

沈知意突然笑了。她摘下手套，指尖轻轻划过白芷腰间香囊："可惜沾了灰。"话音未落，香囊绳结突然断裂，重重砸在青砖地上。白芷的惊呼声中，沈知意鞋跟精准碾过那对并蒂莲，香囊里漏出的灰褐色粉末在雪地上洇开一片污渍。

梅枝上的积雪簌簌坠落。萧景珩不知何时站在了十步开外，玄色大氅下露出月白中衣的领缘。他盯着地上香囊的残骸，喉结动了动："沈知意。"

"殿下晨安。"沈知意弯腰拾起香囊碎片，灰烬从她指缝簌簌落下，"臣妾正与白芷姑娘...赏梅。"她故意将最后两个字咬得极轻，像片雪花落在舌尖。

萧景珩的瞳孔缩了缩。他大步走来时带起一阵风，大氅边缘扫过沈知意的手背，激起细微的战栗。白芷突然踉跄着往他怀里倒，却被他侧身避开，只抓住一片翻飞的衣角。

茶亭里炭盆烧得正旺。沈知意拎起鎏金壶斟茶，热气模糊了她唇角冷笑。萧景珩盯着她手腕上未消的红痕——那是昨夜他攥出来的。

"御赐的香囊。"萧景珩突然开口，声音像淬了冰，"太子妃好手段。"

沈知意将茶盏推到他面前，盏底沉着未化的香灰："不及殿下夜探枕席的雅兴。"她指尖在案几上敲了敲，三长两短，是边关将士审讯俘虏时的节奏。

萧景珩猛地攥住她手腕。茶汤在激烈的动作中晃出涟漪，映出两人交叠的倒影。他拇指无意识摩挲她腕间玉镯，力道大得几乎要碾碎那抹翠色。沈知意闻到熟悉的杜若香，混着他呼吸里的龙涎香，烫得她耳后肌肤微微发麻。

"东宫的规矩——"萧景珩声音低得只有她能听见。

"不如臣妾教殿下？"沈知意突然抽手，金护甲刮过他虎口，带出一道血痕。她蘸了那点殷红，在茶盏边缘画了道弧，"灰烬入茶，倒是别致。"

假山后传来树枝断裂的脆响。萧景珩突然仰头饮尽残茶，喉结滚动时扯动领口，露出锁骨上一道新鲜的抓痕。沈知意瞥见白芷躲在梅树后，指甲深深掐进树皮。

"好茶。"萧景珩将空盏重重搁下，瓷底与石案相撞，震得沈知意鬓边步摇轻颤。他起身时大氅扫落案上梅枝，花瓣碎在沈知意鞋尖前，像一滩凝固的血。

沈知意弯腰拾起断枝，发现截面处沾着黏腻的胭脂。远处传来白芷压抑的啜泣，和积雪从屋檐滑落的闷响。她突然想起昨夜枕下那截杜若香——燃尽的灰烬里，藏着半片没烧完的绢帕，上面绣着歪歪扭扭的并蒂莲。

萧景珩的背影消失在回廊转角时，沈知意捏碎了手中梅枝。汁液顺着指缝滴落，在雪地上烫出几个小坑。假山后闪过月白色的衣角，这次没再停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