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台上的落叶

深秋的站台，总是让人心头泛起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银杏叶从枝头飘落，在铁轨旁打着旋儿，像是一张张被揉皱的金色纸片。林夏的手指深深掐进掌心，攥着那条羊毛围巾，粗糙的触感刺得皮肤生疼。这是周远临走前硬塞给她的，带着他身上熟悉的气息。

“这次项目结束我就回来。”他的嗓音低沉，像是怕被风吞掉似的，一字一句地重复着。指尖在检票口的玻璃上划过，留下一道浅浅的雾痕。林夏愣愣地看着他背影消失的方向，那件深蓝色大衣最终融进了人群。她突然意识到，这或许是最后一次这么清楚地看他离开。公司调令像一场毫无预兆的台风，连道别都匆忙得让人措手不及。

三年来，那条围巾成了她抵御寒冷的盔甲。加班到深夜的时候，她总习惯把织物裹紧一点，想着千里之外的工地上，他是否也会感到冷。屏幕上的视频通话渐渐稀疏，从每周三次变成每月一次，再后来只剩下冷冰冰的一句“对方忙线中”。街角的便利店灯光明亮，但她已经不再期待某个号码突然亮起，像是习惯了某种缺席。

一个寻常的周六，林夏站在站台上，目光随意扫过人群时，一抹深蓝映入眼帘。那人正弯腰捡起一片银杏叶，动作轻缓得像极了某个清晨——周远总爱收集落叶，他说这些叶子像是被揉皱的时光。她的心跳猛地一滞，胸腔里像是擂起了鼓。“啪嗒”一声，落叶落入掌心。她僵在原地，呼吸几乎冻结。

转身时，他已抬起头。“你的围巾……还是那件。”他的声音夹杂着风沙，沙哑得不像从前。眼角的皱纹也深了几分，像是时间刻意刻下的痕迹。林夏低头看了看自己一直戴着的围巾，褪色的毛线已然失去当年的柔软，却依然紧紧缠绕在她的脖颈间。两人沉默着并肩坐下，像两株被风吹散的蒲公英终于重新聚拢。

周远从包里拿出保温杯递给她，红枣茶的热气袅袅升起，和当年他在宿舍熬夜熬出来的一模一样。那股甜香钻进鼻尖，仿佛一瞬间拉近了他们之间的距离。

“项目延期了。”他苦笑，“工期拖得太久，公司干脆解散了团队。”林夏低头摩挲着杯壁，热水的温度透过指腹传来，暖意一点点渗透进心底。原来分离从来不是单方面的断裂，这些年，她在自己的轨道上踽踽独行，而他却被困在更漫长的停滞里。那些未能寄出的信件、逐渐模糊的承诺，不过都是同一场台风席卷下的碎片罢了。

列车进站的轰鸣声由远及近，震得空气微微颤动。周远将新捡的银杏叶塞进她手心，叶片边缘已经泛黄，但脉络依然完整清晰。“这次不走了。”他说，声音低得几乎被风吹散。林夏望着铁轨上纷飞的落叶，忽然觉得那些被割裂的时间仿佛动了起来。或许分离从来不是终点，而是等待拼接的图景，而他们，只是比别人花了更多时间，才找到彼此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