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四十分,姜云泱推开卧室门时,发现客厅的落地窗前站着一个身影。
孟宴臣穿着深灰色的家居服,背对着她站在窗前。
窗外天色尚未完全亮透,城市笼罩在一片灰蓝色的晨雾里。
他没有开灯,整个人融在昏暗中,像一尊沉默的雕塑。
姜云泱的脚步停在门边。
她看着他挺直的背影,忽然察觉到某种不同寻常的安静——那不是晨起时特有的宁静,而是一种压抑的、蓄势待发的沉默。
她走过去,脚步声很轻。
“怎么起这么早?”
她停在离他两步远的地方,声音放得很柔,“昨天不是说今天上午十点才有会吗?”
孟宴臣没有立刻回头。
他维持着那个姿势,目光依然投向窗外,仿佛在凝视什么遥远的东西。
过了几秒,他才缓缓转过身。
客厅里光线昏暗,姜云泱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却能清晰地感觉到他身上的疲惫——不是身体上的劳累,而是某种精神上的消耗。
“你没睡?”
她问,向前走了一步。
孟宴臣抬手揉了揉眉心,动作很慢,像每一个关节都在抗拒运动。
“睡了一会儿。”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又醒了。”
姜云泱走到他面前,仰头看他。
晨光从侧面透进来,照亮了他半张脸。
他的眼下有明显的青色,嘴唇抿得很紧,下颌线条绷得锋利。
她伸出手,指尖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臂:“在想什么?”
孟宴臣垂下眼看着她。
他的目光很沉,像深潭里搅动的暗流。
那里面有什么东西在挣扎,在翻涌,又被理智强行压制下去。
“没什么。”
他说,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天气,“一些旧事。”
姜云泱的手指顺着他的手臂滑下,落在他的手背上。
他的手很凉。
“和许沁有关?”她问得直接。
孟宴臣的指尖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
他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
客厅里安静得能听到中央空调出风口的轻微嗡鸣。
窗外的城市正在醒来,隐约传来远处街道的车流声。
“她昨晚给我发了消息。”
孟宴臣终于开口,声音很低,几乎要被空调声盖过,“宋焰受伤了,骨折,需要钱做手术。她问我能不能借给她。”
姜云泱的手停住了。
她看着孟宴臣,等他说下去。
“我没有回复。”
孟宴臣说,目光转向窗外,“但我看了一整夜手机。”
这句话说得很轻,却重如千斤。
姜云泱明白他在说什么——他在挣扎。
不是对许沁还有多少旧情,而是三十年的习惯在作祟。
那种“她需要我,我必须帮她”的本能,像刻在骨头里的印记,即使理智已经划清界限,情感还是会下意识地启动。
“你想帮她吗?”姜云泱问。
孟宴臣沉默了很久。
久到窗外的天色又亮了几分,晨光开始驱散灰蓝的雾气。
“我不知道。”
他最终说,语气里带着一种罕见的迷茫,“理智告诉我不能开这个口子。但情感……”
他顿了顿,没有说完。
姜云泱看着他疲惫的侧脸,忽然想起原书里对孟宴臣的描写——“他一生都在学习如何克制,如何理智,如何做一个符合所有人期待的孟家长子。
唯独没有人教过他,如何放过自己。”
她松开他的手,绕到他面前,仰头直视他的眼睛。
“孟宴臣。”
她叫他的名字,声音清晰而坚定,“看着我。”
孟宴臣的目光落在她脸上。
“你现在需要做的,不是决定帮不帮她。”
姜云泱一字一句地说,“而是问自己一个问题:如果今天受伤的不是宋焰,是任何一个其他人,许沁来找你借钱,你会借吗?”
孟宴臣的瞳孔微微收缩。
“我……”
“不会。”
姜云泱替他回答,“因为你很清楚,这钱借出去,大概率是要不回来的。你不是慈善家,你有你的原则,你的底线。这些原则和底线,不会因为对方是谁而改变。”
她往前又走了一步,两人的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所以问题不在许沁,不在宋焰,甚至不在那笔钱。”
姜云泱说,“问题在于,你愿不愿意为了一个已经划清界限的人,破例一次。”
孟宴臣看着她,眼神复杂。
“我知道这很难。”
姜云泱的声音柔和下来,“三十年的习惯,不是说断就能断的。但你昨天跟我说,我们不要再刻意保持距离了。那现在我也要跟你说——你也不要再刻意背负那些不属于你的责任了。”
她伸出手,指尖轻轻戳了戳他的腰侧。
这个动作很轻,带着点试探的意味。
孟宴臣的身体微微一僵。
他低下头,看着姜云泱。
晨光此刻已经完全照亮了客厅,她的脸在光里显得格外清晰——眼神清澈,表情坦然,没有指责,没有逼迫,只有一种平静的理解。
“你想说什么?”他问,声音比刚才更哑。
姜云泱的手指还停在他腰侧,没有移开。
“我想说……”
她的指尖轻轻动了一下,“你不需要一个人扛着这些。”
孟宴臣的呼吸停滞了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