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十分,闹钟准时响起。
许沁睁开眼,房间里还是一片昏暗。
窗帘拉得很严实,透不进一丝光,她伸手按掉闹钟,在床上躺了整整一分钟,然后掀开被子坐起来。
空气里有淡淡的灰尘味,还有昨晚没散尽的油烟味。
她赤脚走到窗边,拉开窗帘。
外面天色刚蒙蒙亮,对面的居民楼只有零星几扇窗户亮着灯。
这个位于城市边缘的小区,比她想象中醒得更早。
许沁看了眼手机:六点十二分。
她转身走进卫生间,打开灯,镜子里的人脸色有些苍白,眼下有淡淡的青色。
她打开水龙头,用冷水洗了把脸,水冰凉刺骨,让她彻底清醒过来。
六点二十五分,她换好衣服走出卧室。
宋焰的房门还关着。
他们分房睡——这是搬进来第一天就定下的规矩。
宋焰说,结婚前要保持距离,这是对她的尊重。
许沁没说什么。
她轻手轻脚地走到厨房,打开冰箱。里面只有几个鸡蛋,半袋吐司,还有昨天剩下的半盘炒青菜。
她拿出两个鸡蛋,打算做个简单的煎蛋。
六点三十五分,平底锅里的油开始冒烟。
许沁把鸡蛋打进去,油花溅起来,烫到了她的手背。
她缩了一下,继续用铲子翻动。
鸡蛋煎得有些老,边缘焦黄,她关掉火,把鸡蛋盛到盘子里,又从冰箱里拿出那半袋吐司,抽出两片放进面包机。
面包机嗡嗡作响,房间里终于有了点生气。
六点四十五分,许沁坐在餐桌前吃早餐。
煎蛋很咸,她忘了自己昨晚已经撒过一次盐。吐司烤得有些过头,边缘发黑。她配着白开水,把它们全部吃完。
这是她的新生活——粗糙,但真实。
七点整,她收拾好餐盘,背上包出门。
楼道里的声控灯坏了,她跺了两次脚才亮起来。
走下六层楼梯,推开单元门,清晨的冷空气扑面而来。
小区里已经有早起的老人在晨练,收音机里放着戏曲,咿咿呀呀的唱腔在空旷的院子里回荡。
许沁裹紧外套,快步走向地铁站。
早高峰的地铁站人山人海。
许沁挤在人群中,随着人流缓慢移动。
安检,刷卡,下楼梯,等车。
每一个环节都要排队,每一个人都在往前挤。
七点十五分,列车进站。
车门打开,里面已经塞满了人。
许沁深吸一口气,跟着人群往里挤,有人从后面推了她一把,她踉跄着站进去,后背紧紧贴着车门。
车门关闭,列车启动。
车厢里闷热,混杂着各种气味——早餐的味道,汗味,香水味。
许沁抓住头顶的扶手,努力在摇晃的车厢里保持平衡。
她旁边站着一个中年男人,正在大声讲电话,唾沫星子几乎溅到她脸上。
许沁侧过身,把脸转向另一边。
车窗外的景象飞速倒退,从破旧的居民区,到正在施工的工地,再到逐渐繁华的商业区。
这座城市正在醒来,以一种蛮横而匆忙的方式。
许沁看着窗外,忽然想起在孟家的那些早晨。
她会睡到自然醒,下楼时早餐已经准备好,摆在铺着白色桌布的长桌上。
厨房会根据她的口味调整菜单,豆浆的温度永远刚好,煎蛋的熟度永远是她喜欢的那种。
那时候她觉得这一切理所当然。
现在她知道了,那不是理所当然,那是需要有人付出劳动才能维持的秩序。
而她现在选择的,是另一种秩序。
七点五十分,列车到达医院附近的地铁站。
许沁跟着人流挤出车厢,走上站台。
她的头发在拥挤中乱了,刘海贴在额头上,她用手理了理,但效果不大。
八点整,她准时走进医院大门。
门诊大厅已经挤满了人,挂号窗口排着长队,孩子的哭声,老人的咳嗽声,还有导诊台护士维持秩序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形成医院特有的喧嚣。
“许医生,早啊。”
路过护士站时,有人跟她打招呼。
许沁点点头,没有停下脚步。
“许医生今天来得真准时。”另一个护士笑着说,“昨天王医生还说呢,许医生从来不迟到,真厉害。”
许沁的脚步顿了顿。
她听出了这句话里的潜台词——大家都在关注她,关注这个从孟家出来的医生,看她能不能适应普通人的生活。
“工作就应该准时。”她淡淡地说,继续往前走。
护士们交换了一个眼神,没再说话。
许沁走进心外科的医生办公室时,里面已经坐了几个人。
大家正在讨论昨晚收治的一个急诊病例,看到她进来,声音小了一些。
“许医生来了。”有人跟她打招呼。
“早。”许沁把包放在自己的座位上,打开电脑。
办公室里气氛微妙。
这半年,大家都感觉到了许沁的变化。
她比以前更沉默,更冷淡,也更拼命。手术排得满,门诊看得勤,值班从不推脱。
但她也更不合群了。
科室聚餐她从来不参加,同事闲聊她从不参与,就连中午吃饭,她也总是自己一个人。
有人觉得她是清高,有人觉得她是可怜,但更多的人,是好奇——好奇这个曾经高高在上的大小姐,是怎么落到今天这个地步的。
“许医生,今天上午你门诊。”
主任走进来,把排班表递给她,“下午一点半有台手术,患者资料已经发你邮箱了。”
“好的。”许沁接过排班表。
“还有……”
主任推了推眼镜,“下周的学术交流会,院里决定让你去。机票和酒店已经订好了,具体信息稍后发给你。”
办公室里安静了一瞬。
学术交流会是每年心外科的重要活动,能去的都是科室的骨干。
往年都是主任和几位副主任医师去,今年居然给了许沁。
“谢谢主任。”许沁说,语气依然平淡。
主任点点头,走了出去。
门关上后,办公室里响起窃窃私语。
“许医生运气真好……”
“什么运气,人家是真有本事。上周那台主动脉夹层手术,换你来做,你敢吗?”
“也是……”
许沁戴上耳机,打开门诊系统。
她不需要听这些议论,也不需要解释什么。在这个地方,技术是唯一的通行证。
只要她的手还稳,只要她还能站在手术台上,就没有人能动她的位置。
这是她最后的底气。
上午的门诊很忙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