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五点半，许沁推开家门。

客厅里弥漫着白粥的味道，宋焰背对着她站在厨房灶台前，正用勺子搅动着锅里的米粥。

“回来了。”

宋焰头也没回，“你去哪了？今天不是应该四点半就下班吗？”

许沁把包放在玄关的鞋柜上，换好拖鞋走进来。

她没回答宋焰的问题，径直走到沙发前坐下，整个人陷进布艺沙发里，像被抽走了力气。

宋焰关了火，将粥锅端到餐桌上放好，这才转过身来看她。

他眉头已经皱起来了。

“怎么了？”

他走到沙发前，双手叉腰站着，“说话。”

许沁垂着眼看着自己的手，手指无意识地绞在一起。

她嘴唇动了动，还是没发出声音。

宋焰深吸了一口气。

他最烦许沁这样——有什么话不说，闷在心里，等他自己去猜。

可他们在一起这半年，他早就摸清了她的脾气，知道这时候越是逼问，她越是不开口。

他在她对面坐下，茶几上放着半杯凉掉的水。他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温凉得让他皱了皱眉，但还是咽了下去。

“我回了一趟家。”许沁终于开口了，声音很低。

宋焰放下杯子，杯底磕在玻璃茶几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为什么回去？”

他看似在询问，语气已经沉下来了。

许沁抬起头看他。

宋焰的脸色不太好，眉毛拧在一起，嘴唇抿成一条直线——这是他不高兴的标志。

她太熟悉这个表情了。

“我们住在一起已经半年了。”

许沁说，语速有些快，像是怕被打断，“可是到现在还没领证。我回去是想……想看看妈妈能不能同意我们的事。”

她顿了顿，看着宋焰的脸，又补了一句：“而且这半年我在医院的工作也不太顺利，我想……”

“许沁。”

宋焰打断了她。

他的声音不高，但很沉，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道。

许沁立刻闭上了嘴。

客厅里安静下来，只有墙上挂钟秒针走动的滴答声。

宋焰盯着她，眉头皱得很深，眉骨压下来，让他的眼神看起来有些凶。

“你家里不同意我们的事，你不是早就清楚了？”他的声音粗粗的，“回去除了受气，还能得到什么？”

许沁的嘴唇抿紧了。

她当然清楚。

可她总是抱着一丝幻想——也许时间能改变什么，也许妈妈会心软，也许……

“我的工作……”

她又开口，这次声音更低了，“我觉得这半年，医院的人好像都知道我跟孟家没有联系了。”

宋焰没说话，等她继续。

“杂活突然变得多了。”

许沁说，“以前我只要负责手术就好，但现在科室里的文书工作、跑腿的事，全部都推给我。同事在背后议论我，我经过茶水间的时候，听到他们在说……”

“说什么？”

“……说我现在什么都不是了。”

这句话她说得很轻，但宋焰听清了。

他沉默了。

许沁看着他，眼睛有些发红，但没有哭。

她不是爱哭的人，或者说，她习惯把眼泪憋回去。

“还有刘副院长。”

她继续说，“以前他对我很照顾，但这几次遇到，他看我的眼神都冷冰冰的。有同事跟我说，让我别再叫他‘刘副院长’，要叫‘刘院’。”

她说到这里，语气里突然带上了一点倔强：“可他就是副院长，为什么不能这么叫？我才不要像他们一样，搞这些人情世故。什么就是什么，该叫什么就叫什么。”

宋焰看着她。

许沁坐在那里，背挺得笔直，下巴微微抬起，一副不肯妥协的样子。

她一直是这样——固执，认死理，不懂得变通。

这也是当初吸引他的地方。

在满是算计和虚伪的世界里，她有一种天真的纯粹。

可现在，这种纯粹让她吃了亏。

“要是不开心的话。”

宋焰开口，“不然你换家医院？”

许沁摇头：“三院是国内顶尖的心外科，我不想换。”

“那就继续干。”

宋焰说，语气斩钉截铁，“只要你有本事，医院也不能拿你怎么样。你之前不是说过，有你这双手，你就能在医院站稳脚跟？”

他往前倾身，双手撑在膝盖上，眼睛直视着她：“我信你。你也要信你自己。”

许沁看着他，眼神动了动。

“可是……”她还想说什么。

“没有可是。”

宋焰打断她，“如果有人敢在背后耍手段，你就告诉我。我现在的身份，绝对能给对方一点颜色看。”

他现在是消防站的副站长，手里有些权力。

虽然管不到医院去，但真要是有人欺负许沁，他总有办法让对方不好过。

许沁看着他，眼眶终于红了。

“宋焰……”她轻声说，“你真好。幸好有你宠我。”

宋焰站起身，走到她面前，伸手将她拉进怀里。

许沁靠在他胸前，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汗味和洗衣粉的味道。

这个怀抱很坚实，让她有一种被保护的感觉。

她只有他了。

宋焰轻轻拍着她的背，像哄小孩一样。过了一会儿，他松开她：“吃饭吧，粥要凉了。”

两人在餐桌前坐下。

宋焰煮的白粥，配了一碟咸菜，还有中午剩下的半盘炒青菜。

很简单，甚至有些简陋。

许沁看着碗里的粥，米粒煮得很烂，水放得有点多，稀稀的。

她拿起勺子，舀了一勺送进嘴里。

味道很淡，只有米的味道。

“怎么样？”

宋焰问她，自己也喝了一大口。

“还行。”许沁说。

其实她不喜欢喝这么稀的粥。

以前在孟家，厨房煮粥都会掌握好火候，米粒软糯但不烂，还会配上几样精致的小菜。

但她没说。

这半年她学会了很多——学会做饭，学会打扫，学会在超市打折的时候去买菜，学会不再挑剔。

因为宋焰说，这才是真实的生活。

“对了。”

宋焰突然想起来，“这个周末我要值班，不能陪你了。”

“哦。”许沁应了一声，“那我就在家看书。”

“好。”

宋焰又喝了一口粥，抬头看她，“你那辆车，下个月应该就能买了。我已经看好了，就那辆白色的，适合你开。”

许沁眼睛亮了一下。

她现在每天上下班要坐一个多小时的地铁，再转公交。

如果有了车，会方便很多。

“钱够吗？”她问。

“够了。”

宋焰说，“我这半年攒了一些，加上之前的存款，付个首付没问题。月供我来还，你不用操心。”

许沁点点头，心里踏实了一些。

吃完晚饭，宋焰去洗碗，许沁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新闻里正在报道一场火灾，消防员在现场救援的画面一闪而过。

许沁突然想起什么，拿起手机，点开微信。

通讯录里，孟宴臣的名字还静静地躺在那里。上一次对话，是三个月前，她问他能不能借点钱，他没有回复。

她盯着那个名字看了很久，手指悬在屏幕上，最终还是没有点开。

算了。

她关掉手机，靠在沙发上。

电视的声音在客厅里回荡，厨房传来宋焰洗碗的水声。

窗外天色完全暗下来了，这个位于城市边缘的小区很安静，安静得能听到远处公路上的车流声。

这就是她的生活。

和宋焰在一起的生活。

也许不完美，也许很辛苦，但这是她自己选的路。

她不会回头。

也不能回头了。

厨房里，宋焰洗好最后一个碗，用毛巾擦干手。

他走出厨房，看见许沁靠在沙发上，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

电视还开着，光映在她脸上，明明灭灭。

宋焰走过去，轻轻关掉电视，然后从卧室拿了条毯子，盖在她身上。

许沁动了一下，但没有醒。

宋焰站在沙发前，低头看着她。

睡着的时候，她的眉头还是微微皱着，像有什么心事。

这半年她瘦了一些，下巴尖了，眼下的黑眼圈也重了。

他知道她过得不容易。

从孟家的大小姐，变成现在这样——住在偏远的房子里，每天挤地铁上班，在医院里受气，回家还要面对柴米油盐。

但他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

这才是真实的人生，不是吗？

没有锦衣玉食，没有前呼后拥，只有两个人，一起努力，一起过日子。

他会对她好的。

他会给她一个家，一个真正属于他们的家。

宋焰弯下腰，在许沁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然后转身走向书房。

他还有工作报告要写。

夜渐渐深了。

客厅里，许沁在睡梦中翻了个身，毯子滑落在地上。

书房里，宋焰对着电脑屏幕，眉头紧锁，手指在键盘上敲打。

窗外的路灯一盏盏亮起，照亮了这个平凡而真实的夜晚。

这是他们的生活。

不完美，但还在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