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铁门重重闭合的闷响,如同钝器狠狠凿击在沈皓明的耳膜上。
他僵立在原地,血液仿佛瞬间倒流,四肢冰凉彻骨。
下一秒,所有的血液又猛地冲上头顶,耳膜里嗡嗡作响,视野里只剩下那道隔绝了他与她的冰冷铁门。
许妍的眼睛。
那双曾被他轻易忽略、如今却清晰得可怕的眼睛。
平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水。
淡漠得像在看一个与己无关的路人。
没有他预想中的怨恨,更没有半分留恋。
她就这样看着他,如同看待一件毫无价值的旧物,随手丢弃,连多看一眼都觉得多余。
这种被彻底剥离、被漠然无视的感觉,比任何恶毒的嘲讽都更让他窒息。
仿佛他过往所有的优越、所有的掌控,都只是自己臆想出的滑稽独角戏。
楼上,一扇窗户亮起了暖黄色的灯光。
那光芒透过窗帘,在夜色中晕开一小片朦胧的光晕,温暖得刺眼。
那片光,像是另一个世界的入口——那里面是触手可及的泼天富贵,是平步青云的登天捷径。
而这一切,全是他亲手推开、弃若敝履的。
“我他妈……就是个彻头彻尾的蠢货!”
沈皓明低吼一声,一拳狠狠砸在宾利的方向盘上。
手背瞬间红肿破皮,尖锐的疼痛传来,但他却像是毫无知觉。
“陆家的女儿,你一样掌控不了。”
这句话如同魔咒,在他混乱的脑海里疯狂冲撞、回响。
掌控?
他什么时候想要掌控她了?
他只是……只是习惯了她的顺从,习惯了她的付出,习惯了将她的一切努力视作理所当然。
女人难道不该以家庭为重,不该在丈夫身后默默支持吗?
这有什么错?!
这是错吗?
车子在深夜空旷的街道上疾驰,发动机发出压抑的嘶吼,像是在替他宣泄无处可去的怒火。
他不知道该去哪里,漫无目的地穿过一条条街道,最后,在一家名为“迷尚”的顶级私人会所门口,猛地踩下刹车。
刺耳的刹车声划破夜色。
泊车小弟训练有素地小跑上前,沈皓明看都没看,随手甩出一叠钞票,连车钥匙都没拔,便脚步虚浮地冲进了那扇旋转玻璃门。
震耳欲聋的电子音乐瞬间将他吞没。
迷离的光束切割着昏暗的空间,舞池里扭动的人群像是一锅沸腾的、失去理智的浓汤。
沈皓明跌跌撞撞地找到角落一个半封闭的卡座,将自己重重摔进柔软的沙发里,对着候在一旁的酒保沙哑地吼道:
“酒!把你们这里最贵的酒,都给我拿来!”
酒保对这种深夜买醉、借酒浇愁的富家子弟早已见怪不怪,面上维持着职业性的恭敬,迅速端上几瓶标价不菲的洋酒和晶莹的酒杯。
沈皓明却看也不看那精致的酒杯,直接抓起一瓶酒,拧开瓶盖,仰头就灌。
辛辣的液体灼烧着喉咙,一路烧进胃里,却怎么也浇不灭心底那团越烧越旺的悔恨与不甘。
酒精开始上头,眼前的光影变得模糊重叠。
脑海里不受控制地闪现出许妍曾经的模样——她在他加班后递上的温水,她替他熨烫整齐的衬衫,她陪他出席宴会时得体的微笑,还有她为了讨好他母亲于岚,强忍着不适去学那些她根本不感兴趣的茶艺、戏曲……
那些被他视为理所当然、甚至偶尔会觉得厌烦的付出,此刻却像一根根细针,密密麻麻地扎进心里。
他烦躁地掏出手机,屏幕的亮光刺得他眯起眼。
想找个人说说……说什么呢?
他手指无意识地滑动着通讯录,那些平日里称兄道弟、一起花天酒地的“朋友”名字一个个掠过,他却一个都不想点开。
他能说什么?
说他弄丢了陆家的真千金?
说他为了点蝇头小利把一座金山推开了?
他们不会同情,只会在心里嘲笑他是个有眼无珠的傻瓜,甚至可能在背后编排更多难听的话。
酒精放大了他的委屈和怨怼,手指不受控制地一滑,点开了与母亲于岚的微信对话框。
仿佛找到了宣泄的出口,他手指带着酒后的颤抖和失控的力道,疯狂地敲击着屏幕,将满腔的憋闷、怒火和推卸责任的本能,化作一条条充满怨气的文字,发了出去:
【沈皓明:她不肯回头!她铁了心要离婚!一点余地都没有!】
【沈皓明:她说我根本不懂她,说我只想掌控她!我他妈什么时候想掌控她了?!我只是希望她做好一个妻子该做的,这有错吗?!】
【沈皓明:都怪你!妈!要不是你从一开始就瞧不上她,天天在我耳边说她小家子气、配不上沈家,我怎么会那样对她?!怎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沈皓明:现在全完了!什么都没了!你满意了?!】
一连串充满指责和推诿的消息发送出去,他像是耗尽了力气,将手机狠狠掼在旁边的沙发上,又抓起酒瓶,仰头灌下一大口。
一种扭曲的快感伴随着酒精在血管里奔涌。
仿佛将过错推给别人,自己心底那噬骨的悔恨和无力就能减轻半分。
他喝得双眼发红,视线模糊,根本没有注意到,被他扔开的手机屏幕,因为于岚接连不断的电话呼入,正一次次倔强地亮起,又一次次归于黑暗。
会所里喧嚣依旧,音乐震耳欲聋。
沈皓明瘫在沙发里,意识逐渐被酒精拖入泥沼。
他仿佛看见许妍穿着那身简约的白色连衣裙,站在陆家庄园璀璨的灯光下,被她的父母兄长簇拥着,笑容明媚,眼神清亮,看向他的方向时,却只剩下冰冷的疏离。
而他,像一个彻头彻尾的局外人,一个自作自受的笑话。
“许妍……”
他含糊地念出这个名字,声音淹没在震天的音乐里。
可惜,再也没有人会温柔地回应他了。
他失去的,不仅仅是一个妻子,更是人生中可能唯一一次,触及真正顶峰的机会。
而这一切,都无法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