界限

孟宴臣看向姜云泱，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但他没有反驳，也没有补充什么。

“进去吧。”他又说了一遍，这次语气里带上了不容置疑的意味。

许沁终于动了。

她转身走进大门，背影显得有些僵硬。

孟宴臣看向姜云泱，似乎想说什么，但姜云泱已经先一步迈开了脚步：“我们也进去吧。”

客厅里灯火通明，付闻樱和孟怀瑾坐在靠窗的沙发上，许沁站在他们面前，低着头，三个人正在说着什么。

听到脚步声，付闻樱抬起头，看见姜云泱和孟宴臣，脸上立刻露出笑容。

“泱泱来了。”她站起身，迎了过来，“快过来坐，累了吧？”

“伯母。”姜云泱笑着打招呼，又转向孟怀瑾，“伯父。”

孟怀瑾点了点头，神色温和：“坐吧。宴臣，你也坐。”

姜云泱正要走过去，付闻樱却已经走到她身边，轻轻拉住了她的手：“来，陪伯母坐这边。”

这个动作看似自然，实则巧妙地将姜云泱从孟宴臣身边带开，也让她远离了许沁所在的那个小圈子。

姜云泱立刻明白了付闻樱的用意——她不想让姜云泱卷入许沁和孟家父母之间的谈话。

“好。”姜云泱顺从地跟着付闻樱走到另一侧的沙发坐下。

孟宴臣在原地站了两秒，目光在姜云泱和许沁之间转了一圈，最终走向了窗边。

“宴臣。”孟怀瑾叫住他，“你也过来坐。”

这是要他也参与谈话的意思。

孟宴臣脚步顿了顿，回头看向姜云泱。

姜云泱正接过付闻樱递过来的茶杯，察觉到他的视线，抬起头，对他微微一笑，轻轻点了点头。

那个笑容很平静，眼神清澈，没有不满，也没有催促。

孟宴臣收回视线，走到父亲身边的沙发坐下。

客厅里形成了两个相对独立的空间：一边是孟家父母、孟宴臣和许沁，谈论着家事；另一边是付闻樱和姜云泱，聊着些轻松的话题。

付闻樱是个很会聊天的人，她问了姜云泱工作的情况，听了她加入城西项目组的决定，给出了中肯的建议，又聊起最近的艺术展和音乐会，话题轻松而丰富。

姜云泱认真听着，适时回应，姿态得体大方。

但她的余光始终留意着窗边的动静。

许沁的声音很低，断断续续地传过来：“……我真的需要那笔钱……宋焰他……”

“沁沁，这件事我们已经讨论过了。”孟怀瑾的声音沉稳而冷静，“你自己做的选择，就要承担后果。”

“可是爸爸，我……”

“许沁。”付闻樱突然提高声音，打断了那边的对话。

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付闻樱没有起身，依旧坐在姜云泱身边，但她的目光直直看向许沁，语气平静而威严：“如果你今天是来谈钱的，那现在就可以回去了。孟家不会再给你任何经济支持，这是你搬出去时我们就说清楚的。”

许沁的脸色白了又白。

姜云泱垂下眼帘，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

茶水温热，带着淡淡的兰花香。

她忽然想起原书中的一段描写——许沁为了宋焰一次次向孟家要钱，孟家父母从最初的失望到最后的决绝，而孟宴臣始终在中间挣扎，既想保护妹妹，又无法认同她的选择。

现在，这一幕正在她眼前上演。

“妈……”

许沁的声音有些发抖，“我只是借，我会还的……”

“用什么还？”

付闻樱问得直接，“你现在的工资，够你还房贷吗？够你维持之前的生活水平吗？许沁，你已经三十岁了，该学会为自己的人生负责了。”

这话说得重，客厅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姜云泱放下茶杯，瓷器与玻璃茶几接触，发出清脆的声响。

这个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所有人都看向她。

“伯母。”姜云泱开口，声音轻柔，“时间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明天还要上班。”

她站起身，礼貌地朝孟怀瑾点了点头：“伯父，我先告辞了。”

然后她看向孟宴臣：“宴臣，你留下来陪伯父伯母和许医生吧，我自己回去就行。”

这句话说得体贴，却也在无形中划清了界限——她不参与孟家的家务事，也不要求孟宴臣必须跟她一起离开。

孟宴臣看着她，镜片后的眸光深沉难辨。

“我送你。”他说着站起身。

“不用。”姜云泱微笑，“你陪许医生多说会儿话。她难得回来一趟。”

她说着拿起自己的包和外套，对付闻樱说：“伯母，谢谢您的茶，下次我再来看您。”

付闻樱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赞赏，但很快又转为温和的笑意：“好，路上小心。宴臣，你去送送泱泱。”

这次是肯定的语气，不是商量。

孟宴臣没有再坚持，点了点头：“好。”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客厅，穿过门厅，来到前廊。

夜风比刚才更凉了些，姜云泱将外套穿上，转身看向孟宴臣：“就送到这儿吧，你回去。”

孟宴臣站在灯光与阴影的交界处，脸上的表情看不真切。

他沉默了几秒，突然问：“你生气了？”

“生气？”姜云泱微微歪头，似乎在思考这个问题，“为什么生气？”

“因为许沁。”

孟宴臣说得直接，“因为她刚才的态度，也因为我……”

“因为你留下来陪她说话？”姜云泱替他说完。

孟宴臣没有否认。

姜云泱笑了，这次是真的觉得好笑：“孟宴臣，你觉得我是那么小气的人吗？”

她往前走了半步，站在他面前，仰头看着他。路灯的光从侧面照过来，在她脸上投下柔和的阴影。

“许沁是你的家人，你们有二十多年的感情。她现在遇到困难，你想帮她，这是人之常情。”

姜云泱说得很平静，“我不会因为这个生气。”

她顿了顿，语气认真起来：“但我有我的原则。我理解你们之间的感情，也尊重你作为兄长的责任。但同样的，我也希望你能明白——我是你的未婚妻，将来会是你的妻子。在这个位置上，我需要的是明确的立场和界限。这个界限不是要你与许沁断绝往来，也不是要你在我和她之间二选一。”

姜云泱继续说，“而是希望你清楚，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什么态度该有，什么态度不该有。”

她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孟宴臣，我可以给你时间处理你和许沁之间的关系，也可以给许沁时间适应我们的新关系。但我不会无底线地等待，也不会无原则地退让。”

夜风吹过，庭院里的树叶沙沙作响。

孟宴臣看着她，许久没有说话。

然后他忽然伸出手，不是扶她，而是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姜云泱一怔。

他的手很暖，掌心干燥，手指修长有力。

这个动作很轻，却带着某种郑重的意味。

“我明白。”他说，“我会处理好。”

姜云泱低头看着两人交握的手，然后抬起头，对他笑了笑：“好，我相信你。”

她抽回手，转身走下台阶：“回去吧，外面凉。”

“姜云泱。”孟宴臣叫住她。

她回头。

“开车小心。”他说，“到家给我发消息。”

“嗯。”

姜云泱走向停车场，高跟鞋踩在石板路上，声音清脆而平稳。

她没有回头，但能感觉到孟宴臣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直到她坐进车里，发动引擎。

车子缓缓驶出孟家庄园，铁门在身后缓缓合上。

姜云泱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那座灯火通明的宅邸，然后收回视线，专注地看向前方的路。

今晚的谈话是个开始。

孟宴臣听进去了她的话，也做出了回应。这就够了。

至于许沁……

姜云泱轻轻吐出一口气。

路还很长，她要一步一步走稳。

不能急，也不能退。

手机在副驾驶座上震动了一下，等红灯时她拿起来看，是孟宴臣发来的消息：「到了吗？」

她回复：「还在路上。」

那边显示“正在输入”，但最终只发来一个字：「好。」

姜云泱放下手机，绿灯亮了。

她踩下油门，车子汇入夜色中的车流，驶向那个暂时还只能称为“住处”的地方。

但没关系。

总有一天，那里会变成“家”。

她一个人的家，或者，他们两个人的家。

姜云泱看着前方绵延的路灯，眼神清明而坚定。

她会走到那一天的。

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