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切都表明，她不仅识字，而且阅读颇有心得。但我没有点破，只是默默观察。
冬去春来，我十六岁那年，迎来了人生中第一次大考。为了准备这次乡试，我几乎足不出户，整日埋首书堆。眼看考期将近，我却发现自己的八股文章总有些不足之处，每每写，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那日夜深，我在书房苦思不得，情急之下用力掷笔，书卷散落一地。我懊恼地揉着太阳穴，一声长叹。
"少爷，可是身体不适？"门外传来兰香怯怯的声音。
"无事，你先去歇息吧。"我揉了揉眉心。
片刻之后，一杯热茶被轻轻推开门缝放了进来。我端起茶杯，茶水清香宜人，喝下去顿觉神清气爽。桌角还放着一小碟子梅花糕，洁白如雪，点缀着几瓣梅花，甚是精致。
我尝了一块，竟觉唇齿留香，回甘无穷。这般精致的点心，竟是从何而来？
飘窗下露出一角衣袂。我轻声道："出来吧，我知道你在。"
兰香慢慢地从窗下站起身来，脸上带着几分忐忑。
"这茶与糕点，是你亲手所制？"
她点点头，又摇摇头："茶是奴婢亲手泡的，加了些安神的草药。糕点...是奴婢跟厨房学着做的。"
"味道很好。"我由衷地称赞，"只是你何必如此费心？"
兰香垂眸道："少爷日夜苦读，身体要紧。"
我注视着她片刻，忽然道："你看了我的文章？"
兰香猛地抬头，眼中满是惊惶，随即又跪了下来："少爷明鉴，奴婢不敢..."
"起来吧，我并非责怪。"我和颜悦色地道，"只是想听听你的看法。"
"奴婢不懂文章..."她小声辩解。
"既然不懂，为何要收拾我丢在地上的文稿，还整理得井井有条？"我笑道，"若我没看错，你不仅整理了，还按照内容分类排列，说明你不仅识字，还读懂了其中含义。"
兰香沉默了片刻，终于抬起头来，眼中带着几分不可思议，又有几分惊慌。
"说吧，你觉得我的文章如何？"
她咬了咬唇，轻声道："奴婢愚钝，只觉少爷文章虽工整严谨，但少了几分真性情...如同山间清泉被拦腰截断，未能尽显其流畅之势..."
这番评论一语中的，正是我自己也隐约感到却无法明确指出的不足。我不由得对眼前这个丫鬟刮目相看。
"你...从何处学来这些见识？"
兰香犹豫良久，终于小声道："奴婢从前...在一位老先生家中当过丫鬟，那老先生喜好教学，奴婢有幸在一旁听过一些..."
我半信半疑，但也没有深究。从那天起，兰香虽仍是我书房的侍婢，但我时常会向她请教文章的疑难之处。她的回答总是精准中肯，令我获益良多，但若有旁人在场，她便立刻恢复成那个沉默寡言的丫鬟。
乡试前夕，我的文章大有长进，应考时胸有成竹。及至放榜之日，我高中解元，父亲喜不自胜，设宴庆贺。宴席上，我寻找兰香的身影，却未见她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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