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徽六年,雪落长安。
十二岁的谢明薇躲在御花园假山里,袖中短刀还滴着血——方才她用这把刀划破了贵妃派来的宫女咽喉,指尖还残留着温热的触感。远处传来宫人搜寻的动静,她攥紧刀柄,忽然听见头顶传来瓦片轻响。
「谁?」她仰头,看见个灰扑扑的小身影蹲在屋脊上,怀里抱着只瑟瑟发抖的狸奴。那女孩不过八九岁,头发用草绳随便束着,却有双亮如寒星的眼睛,此刻正咬着唇,冲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宫人脚步声渐近,谢明薇来不及细想,伸手拽住女孩的脚踝往下拉。两人跌进积雪里,狸奴「喵」地叫了一声,被女孩死死按在怀里。追捕的灯笼光扫过假山洞口时,谢明薇闻到对方身上淡淡的硝烟味,像是沾了火药房的硫磺气。
「你是谁?」等动静消失,她按住女孩后心,短刀抵住对方咽喉。女孩抬头看她,睫毛上还沾着雪花:「沈砚冰,镇北将军之女。」顿了顿,又补一句,「你颈间的玉佩...和我爹的兵符纹样一样。」
谢明薇一愣,摸向领口——那是母妃临终前塞给她的,刻着半只凤凰。她忽然想起昨夜火场里,镇北将军将她推出火海时,曾往她手里塞过什么东西,当时太过慌乱,竟忘了查看。
「跟我来。」她拽起沈砚冰,踩着积雪往冷宫方向跑。身后传来箭矢破空声,她猛地推开沈砚冰,肩头却被擦出道血痕。小女孩瞪大眼,从怀里掏出枚铁蒺藜往后掷去,紧接着从靴筒里抽出把匕首,动作利落得不像个孩子。
「你会用刀?」谢明薇躲在断墙后喘气,看着沈砚冰熟练地给匕首缠布条。对方点头,指尖抚过刀柄上的刻痕:「爹说,女孩子更要学杀人的本事。」话音落,忽然伸手按住谢明薇肩头,替她撕下裙摆包扎伤口,「疼就哭吧,我娘说哭不是错事。」
谢明薇盯着她认真的模样,忽然笑出声。这是她自母妃薨逝后第一次笑,带着几分孤注一掷的疯癫:「我叫谢明薇,」她握住沈砚冰的手,将半块玉佩按进对方掌心,「从今日起,你我互为刀剑。」
三更天,两人缩在冷宫破榻上。沈砚冰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是半块焦黑的饼子:「这是我藏的干粮。」谢明薇咬了口,尝到些甜味——饼子里竟掺了碎蜜饯。她忽然想起方才在火场,这孩子明明自己也怕得发抖,却还是护着怀里的狸奴和干粮。
「你为什么偷跑进宫?」她擦去沈砚冰脸上的煤灰。女孩垂眸,指尖摩挲着玉佩边缘:「爹说宫里有我的...」话未说完,外面忽然传来喊杀声。沈砚冰猛地起身,将谢明薇推进暗格,自己握着匕首守在门口,小小身影在月光下投出锋利的影子。
刀刃相击声中,谢明薇从暗格缝隙看见,沈砚冰被人一脚踹倒,却仍咬着对方脚踝不放,直到自己的短刀从后方刺穿刺客咽喉。她冲出去时,小女孩嘴角渗血,却举起块染血的兵符碎片:「看,和你玉佩能拼上。」
黎明时分,她们坐在废墟上,看着天边泛起鱼肚白。谢明薇将两半兵符拼在一起,露出完整的双凰纹样,背面刻着「生死与共」四字。沈砚冰忽然从头发里摘下朵烧焦的花,那是方才从火场里捡的,花瓣早已碳化,却仍倔强地蜷在枝头。
「给你。」她将花别在谢明薇发间,指尖蹭过对方脸颊上的血痕,「以后我保护你。」谢明薇握住她的手,感受着这双小手的温度,忽然想起母妃曾说过的话:「皇家女儿,要学会自己养刀。」
雪停了,朝阳跃过宫墙。两个小女孩互相搀扶着站起来,谢明薇的赤金步摇混着沈砚冰的草绳,在晨风里轻轻晃动。远处传来钟鸣,新的一天开始了,而她们的故事,才刚刚拉开序幕——像两枚埋在雪里的种子,终将长成遮天蔽日的乔木,根须缠绕着扎进权力的土壤,枝叶相触着刺破云端。
(注:兵符双凰纹样为先帝所制,原属皇后与镇北将军,寓意「文凤武凰,共护河山」。十年前那场大火,正是萧氏为夺兵符所策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