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雨丝如帘，长公主避开宫人，抱着剑溜进西跨院的废园。青石板缝里钻出的苔藓沾了水，踩上去滑溜溜的，她反手关紧锈蚀的铜门，才敢从宽袖里抽出那柄裹着素绢的软剑。
剑出鞘时发出清越鸣响，惊飞了檐角一只灰雀。她屏息凝神，剑尖挑起一片飘落的海棠，腕间翻转，花瓣被剑气削成四片，齐齐落在石桌上的茶盏旁——这是她偷学来的「飞花诀」，练了整整三个月。
忽闻墙外翻来轻响，她瞳孔骤缩，旋身收剑入鞘，指尖已扣住袖中暗藏的柳叶镖。待看清墙头那人影时，指尖的镖“啪嗒”坠地——竟是常来送军报的冷面将军，此刻正垂眸盯着她脚边的镖，雨水顺着他下颌线滑进甲胄缝隙。
“长公主...好手段。”她跃下墙头，靴底碾过湿润的青苔，目光扫过石桌上整齐的花瓣，“藏得够深。”
长公主后退半步，后背抵上潮湿的朱漆柱，喉间发紧：“将军何时...”
“你第一次偷翻《剑经》时，”她抬手拂去肩甲上的雨珠，眼中闪过一丝笑意，“臣在窗外扫落叶。”
她指尖发凉，想起那些午后在藏书阁假装打盹的时光——原来每次翻开武学典籍时，那道清冽的檀香，并非来自香炉，而是来自窗外假装扫地的身影。
“为何隐瞒？”他忽然逼近，撑着柱子将她困在阴影里，雪松气息混着雨水扑面而来，“怕被人知道，金枝玉叶的长公主，竟偷学江湖武夫的把式？”
她别过脸，盯着他甲胄上的兽首纹：“本宫...只是不想被当作异类。”
雨声渐急，他忽然伸手握住她握剑的手，带着薄茧的掌心擦过她虎口处的薄茧：“这茧子，比臣新兵营里的小子还厚。”
她浑身僵住，却听见他低声说：“臣曾在北疆见过一位游侠，使剑时如惊鸿掠水，众人皆道她该在江湖扬名。可她后来放下剑，穿上凤冠霞帔，成了被困在宫里的...金丝雀。”
她猛地抬头，撞上他眼底翻涌的暗潮。雨声轰鸣中，他忽然抽走她腰间的软剑，剑尖挑起她垂落的一缕发丝，轻轻一旋——发丝断成两截，飘落在她手背。
“明日开始，”将军将剑插回她腰间，指腹擦过她泛红的耳尖，“臣教你真正的‘惊鸿掠水’。”
“将军可知，”她望着他被雨水打湿的眉骨，忽然伸手拽住他的腰带，“私授皇女武功，按律当...”
“当与长公主共担罪名。”她低头替她理好被风吹乱的鬓发，指尖的冰冷俺在她的耳垂，“不过在此之前——”
他忽然握住她手腕，带着她旋身挥剑，剑气劈开雨帘，惊起满树海棠。她跟着他的步伐腾挪，只觉掌心相贴处传来灼热的温度，比剑上的寒光更让人战栗。
“记住，”他在她耳畔低笑，“下次练剑，别再选漏风的破园子——臣看你发抖，还以为是怕臣。”
她咬牙，趁他分神时踩住他靴尖，借力翻上墙头：“本宫怕的是...被你看轻了！”
话音未落，脚下一滑，整个人向后仰去。腰间忽然缠上一道有力的臂弯，他抱着她稳稳落地，披风扫过积水溅起细碎水花：“长公主的剑，不该藏在袖子里。”
她望着他眼中倒映的自己，发间还沾着未谢的海棠，忽然轻笑出声：“那将军可愿做本宫的鞘？”
他指尖收紧，喉结滚动：“臣的鞘，只容得下长公主这把剑。”
雨停时，废园的铜门“吱呀”开启一条缝。长公主将软剑重新裹进素绢，袖中掉出半块没吃完的桂花糖——是今早他送军报时塞给她的。
“明日申时三刻，”他隔着门递来一个油纸包，声音里带着笑意，“带糖来，臣教你破‘回风十三刺’。”
她捏着油纸包转身，看见自己方才练剑的石桌上，不知何时多了柄崭新的剑鞘，鞘上用银丝绣着半开的海棠，正是她偷藏在枕下的设计图模样。
掌心的桂花糖甜得发腻，她忽然明白，有些锋芒不必藏得太深——比如此刻从指缝间漏出的，那一缕关于江湖与朝堂的，微不可闻的，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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