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如浓稠的焦糖缓缓漫过窗棂时,林言和沈暮的同居生活正式拉开帷幕。沈暮每日辗转于四份工作之间,晨光未亮便出门,路灯昏黄才归家,却仍在细碎的间隙里,将出租屋装点成另一个模样。
阳台成了微型花园,绿萝垂挂的藤蔓间,多肉植物在陶盆里舒展着叶片,客厅角落新添的落地灯晕开暖光,书架上错落摆着淘来的旧唱片与干花,连原本冰冷的白墙都贴上了复古地图。
林言倚在玄关换鞋,指尖拂过沈暮新挂的向日葵装饰画,镜中倒映的面容依旧平静如往常。
可当他望着餐桌上那杯永远温热的蜂蜜水,望着阳台上被细心修剪的绿植,心底某处尘封的角落却泛起涟漪——或许生活本就该有这样的温度,有这样琐碎却鲜活的烟火气。
这些日子,他总在沈暮出门后,独自前往城西的心理诊所。推开门的瞬间,消毒水混着旧木柜的气息扑面而来,记忆瞬间回溯到二十一岁那年。
那时他攥着情感测试合格证书走出诊室,面对父亲欣慰的目光,却只觉得掌心沁满冷汗。所谓“正常人”的面具,不过是他将治疗手册倒背如流,反复揣摩每个微表情后的产物。
十六岁确诊情感障碍的场景仍历历在目。父亲林文将他拽进诊室时,他用椅子抵住门,冲着医生嘶吼;治疗的前两年,沙盘里永远是破碎的建筑,绘画本上满是扭曲的线条。直到某个深夜,他对着镜子练习微笑时突然顿悟,开始像钻研数学公式般拆解人类的情感反应,把每个治疗案例都当作剧本反复演练。
“林言?”诊室里,陆相泽推了推金丝眼镜,发福的脸颊挤出两道笑纹,“五年不见,你都有成年人的样子了。”
林言微微颔首,目光扫过墙上更新的心理学海报:“陆医生,别来无恙。”
“这次是觉得病情反复?”陆相泽转着钢笔,笔尖在桌面敲出规律的节奏。
喉结滚动了两下,林言最终点头。
“你啊,还是会顺杆爬。”陆相泽突然笑出声,钢笔重重敲在桌面,“当年你背治疗手册时,连停顿的语气都像在背书,真当我看不出来?”
“陆叔,有些事说破了就没意思了。”林言垂眸盯着袖口的纽扣。
“又来应付你爸?”
“不,这次我想认真治。”林言抬起头,目光第一次有了温度。
陆相泽摩挲着下巴,突然话锋一转:“谈恋爱了?”
“没有。”
“那就是有喜欢的人。”陆相泽从抽屉抽出检测表,“别否认,你陆叔看了二十年人心,比你自己都清楚你的眼神。”
半小时后,陆相泽盯着检测报告沉默良久。当林言试探着开口询问“没救了?”,对方把报告狠狠拍在桌上:“没救了!你这病,没救了!”
林言轻笑。
暮色再度降临时,林言推开家门。沈暮盘腿坐在地毯上,正用逗猫棒逗弄蜷成毛球的“少爷”,听见动静立刻仰起头:“去哪晃悠了?”
“坐沙发上喂。”林言挂好外套,伸手去接猫碗。
“不行!上次我坐沙发,这祖宗非要我把碗举到它面前!”沈暮把“少爷”搂进怀里,毛茸茸的脑袋立刻蹭着他的下巴。
“那就端到沙发上。”
“双标狗!我在沙发吃薯片你都凶我!”沈暮气鼓鼓地翻了个白眼。
林言忽然俯身靠近,温热的呼吸扫过耳畔:“所以,你现在是在撒娇?”
“滚!”沈暮猛地后仰,耳尖瞬间烧红,怀里的猫受惊跳开。林言笑着揉乱他翘起的呆毛,瞥见茶几上摆着半杯冷掉的牛奶——那是他今早出门时随手放在厨房的。
“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林言抽出纸巾,擦去沈暮袖口的猫粮碎屑。
“咖啡店水管爆了。”沈暮顺势倚进他肩头,带着困意的声音闷闷的,“明天早上,一起去看日出吧?”
“好。”
窗外的月光爬上窗台,林言望着怀中阖目假寐的人,忽然想起陆相泽那句“没救了”——或许真的没救了,毕竟他的心跳,早已在无数个清晨的豆浆香、深夜的留灯处,悄然偏离了既定的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