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次家庭聚会的沉闷空气像潮湿的苔藓,死死攀附在林言的皮肤上。水晶吊灯将暖光切割成无数细碎的菱形,却照不暖他眼底凝结的霜。
西装革履的长辈们举着红酒杯谈笑,瓷盘里的螃蟹还在吐着泡沫,腥气混着香烟味在鼻腔里发酵。他机械地挺直脊背,向围坐的长辈们逐一问好,嘴角牵起的弧度冷得像冬日结冰的湖面——这些打着亲缘旗号的聚会,不过是披着温情外衣的社交假面。
推杯换盏间,话题不出所料地拐向他的婚事。林言盯着碗里浮着油花的乌鸡汤,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汤面的倒影里,二十二岁那年的场景突然翻涌:父亲青筋暴起的手重重落下,掌风裹挟着"不孝子"的怒骂,将他摔在客厅波斯地毯上。自那以后,他学会了在这种场合将所有情绪锁进胸腔深处,像封存一罐永远不会开启的苦酒。但今天,心底蛰伏的叛逆突然破土而出,如同暴雨前震颤的蚁群。
"小言啊,你眼瞅着奔三了,爸给你物色了一个......"林父肥厚的手指叩击着桌沿,金戒指撞出清脆的声响。
"爸,"林言放下筷子,瓷碗磕在骨碟上发出尖锐的脆响,"你做的菜还是一如既往的咸。"他扯过餐巾擦拭嘴角,动作优雅得近乎刻意,"我不吃了,各位叔叔婶婶,我先走了。"
"你老子给你谋嫁娶,你还不乐意了!"父亲拍桌而起,红酒泼洒在雪白的桌布上,像极了那年他嘴角渗出的血痕。脖颈暴起的青筋如同盘绕的毒蛇,"快三十岁不结婚,你是要丢林家的脸?"
"我说过我是不婚主义。"林言垂眸将餐巾叠成方正的形状,声音冷得像淬了冰的刀刃,"您是为我谋嫁娶,还是为您生意场上的面子?"
转身时,身后传来酒杯碎裂的脆响,混着婶婶们倒抽冷气的声音,但他的皮鞋依旧踩出精准的节奏,一步步远离这片虚伪的温暖。
山风裹着春寒掠过发梢,林言瘫坐在山顶老槐树下。暮色将城市染成模糊的剪影,车灯在蜿蜒的公路上织成流动的银河,却照不亮他蜷缩的影子。他望着这喧嚣人间,突然感觉自己像被遗落的星子,游离在所有温暖之外。直到掌心传来湿润的触感,那只常喂的流浪猫不知何时跃上石凳,粉舌轻轻舔舐他攥紧的拳头。
"没带火腿,下次补给你。"沙哑的声音惊飞了树梢的夜枭,林言望着猫瞳里破碎的星光,自嘲地笑了——原来孤独久了,连与流浪猫的对话都成了奢侈的温柔。他脱下西装外套裹住瑟瑟发抖的小猫,指腹无意识摩挲着它颈间的绒毛,突然想起沈暮微信头像里若隐若现的猫爪印。
回到公寓,林言将猫窝仔细铺在飘窗角落,羊绒毯子叠成温暖的小山丘。他把新买的冻干零食放进密封罐时,手机屏幕突然亮起。沈暮的对话框里躺着三条消息,像是在黑暗里突然炸开的烟花。
[不要去山顶了,少爷在我这。]
[啥?]
[我养它了。]
光标在输入框闪烁了足足五分钟,林言删掉又重输,打下的字句像凌乱的心跳。
[能去你家吗?]
[嗯]
简短, 像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他死寂的心湖激起层层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