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门口的人稍稍弯腰表达出礼貌,解释道自己只是来帮他的忙:“你喝醉了,动作多少不稳便,在那个小隔间里磕磕碰碰不好换衣服。我帮你看着人,你可以出来换。放心,我不看你。”
当务之急,容不得在思考此人的居心何在了。诺顿点点头,打手势让杰克转过身去。自己则从拥挤的隔间走出来,开始脱身上的衬衫。说真的,完全合身的衬衫比较难脱,扯半天才拽下来一只袖子。然后是裤子,鞋他倒是没换成那个可怜服务生的,毕竟他也没变态到那种程度。
就在诺顿套那条短了一截的裤子时,杰克坏心眼地悄无声息地微微扭头,打算瞧瞧这具近乎完美的躯体——他看到诺顿大腿的线条和贴身的黑色底裤,人鱼线还有精瘦的侧腰,优美的小臂随着动作绷出青筋——
“把头转过去!别偷看!”诺顿发现了他的偷窥。
“Oh……抱歉,实在忍不住。”杰克大言不惭地说,随之而来的还有自己的几声嬉笑。
因为杰克的偷看,诺顿不得已加快了速度,三下五除二便扣上了最后一颗衬衫扣子。领带他不想打,现在他的呼吸急促。他把领带随意地别在腰带处,这种风格和他的马靴很相配。
诺顿盯着窝在隔间里昏迷的服务生绞尽脑汁,甚至咬上了自己的手指,也想不出对策。杰克踏着皮鞋来到他身旁,压低声音说道:“这个不用担心,你只管离开便是。”“你有办法?”杰克从衣兜里掏出便笺和一根削得很短的铅笔,在诺顿眼前晃晃,说:“我当然有办法,我的家族名声在伦敦也是数一数二的。”
听到什么家族,什么名誉。诺顿无名的厌恶和烦躁涌现出来,可总归大少爷乐意帮自己,不好挂脸。他点头,主动地伸出手口是心非地认可。杰克回握上去。
“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还有事。”
“等等。”杰克拉住诺顿的手腕说:“请等一下,”他摘下西装口袋处的红色蔷薇,插在诺顿的马甲口袋里:“你的胸前没有装饰,在牛津街的夜晚走不远,诺顿先生。”他说着,将一张纸条塞到诺顿的掌心,直起身朝他挥挥手,他说:“我们会再见的,诺顿先生。”
诺顿站在原地,僵木的大脑一时处理不过来庞大的信息,困意反倒如约而至,他塌下脊背疲软地摆摆手,离开了。然而杰克的笑脸下一秒消逝,眼底蔓延出阴郁,在便笺上写下威胁的话语,随手丢在服务生身上。
门口的工人散了去,街道冷冷清清,诺顿知道,明天一早的晨报必定会登刊矿井和牛津街的工人暴动,大概还有其他地区的工人暴动。万一有自己的名字呢——他看着手心里杰克的花体字,上面是他的画室地址,以及一句“认识一下吧。”
“真是操蛋,”他郁闷地抓抓头发,自言自语道:“奇怪的家伙。但我也只是个黑户啊,有他的帮助……倒也很好。”后来这张纸条诺顿随时带在身上,红色蔷薇在当晚就消失不见,不知被扔到何处。
……
自从爆发了工人暴动,罢工、游行不断,从早到晚不停摇旗呐喊。一开始还有工友推荐诺顿来领导游行队伍,但让他拒绝了,他只是跟随队伍,抵抗伦敦警察的暴力镇压,口号喊得震天响。
伦敦没日没夜的阴雨天竟罕见放晴,艳阳高照,照亮了高耸旗帜上的手写标语。万里无云,开阔了工人心底的反抗。长风破阵,进发了声声嘶吼出的呐喊。两个月后的现在,整个伦敦的工厂、矿井缺少了工人,已经陷入瘫痪,严重影响了经济。
社会一开始便有抱怨,剑锋直指觉醒的群体,像是学生,工人,不光警察抓捕定罪,私底下还会被暗杀。意外层出不穷。可英国虽小,欧洲却大。别国的工人阶级和学生群体知晓了这件事,纷纷举起拳头,杂碎行政楼的门窗,占领行政楼。呕心沥血,死而后已。于是乎,官方不得不出面——玩的一手好文字游戏,不过劳动报酬的法条二三列举清晰。官方清楚工人本质想要什么,他们有一家老小需要用钱,否则全都饿死,有些工人的家人还有难以医治的疾病,是一笔不小的开销。官方把握住工人的这根软肋,蒙混过关。但有了社会福利的跟进,可算是恢复了经济的停滞,平息怒火。
任谁都知道,杰克家族的古老庄园一直以红蔷薇闻名,单独的观赏性花种一双手数不完。在伦敦做园艺生意的商人时常前来拜访,所得算是一笔不小的收入。再加之杰克在庄园创作出的画,譬如《远见朝阳》和《蔷薇少女》更是拍卖出天价。
不过值得讨论的是,这两幅画的风格相差巨大。一幅是柔和积极,而另一幅却压抑阴沉。人们夸奖杰克的创作细胞如层出不穷的水流,什么风格都可以驾驭。然而这正是谜团所在。
伦敦的犯罪案件始终令警方头疼,侦探行业炙手可热。警方告诉担心的民众:“我们会加大巡护力度,请市民放心。”然后接着品着烟熏威士忌配烤牛肉,当甩手掌柜。
诺顿没尝过烤牛肉的滋味,但他想他一定是天大的美味,不然为什么那些警察的夜宵都会选择烤牛肉。
他又回到老本行,在矿井外背着箩筐看那些穿着华丽与漆黑泛光的煤完全不在一个世界的贵族谈笑风生,心里说不上的滋味苦了舌根。诺顿背对着他们朝地上啐了一口,继续视若无物地运煤。
手臂上的刺痛不容忽视,长时间晒不到阳光,皮肤很难保持健康的状态。久而久之,手臂经常被粗糙的手套摩擦,还有脖颈上自己的抓挠,便形成难看的红斑狼疮。犯痒时细细密密的刺痛抓心挠肝,手臂上还要牵连血管跟着钝痛。
心里实在烦闷了,诺顿甚至想用手中的矿镐将手臂砍碎。但他只是面不改色地搁下镐子,走到旁边喝口水,尽管他不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