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透过薄纱窗帘洒进工作室，姜雨晴眯着眼睛调整电脑显示器的角度。屏幕上播放着他们制作的公益广告样片，已经修改了十七个版本。她按下播放键，又一次全神贯注地观看。
广告开头是一片静谧的蓝色背景，随着音乐渐起，画面中央浮现出一圈圈水波纹般的振动波形。当旁白说到"声音不仅仅是听觉"时，画面切换到一群孩子的手放在特制音箱上，脸上绽放出惊喜的笑容——这些是听障学校的真实学生，姜雨晴特意去拍摄的素材。
最后五秒，程陌的小提琴独奏通过视觉化的声波和触觉反馈同步呈现，形成一种奇妙的跨感官体验。
门铃响起，姜雨晴暂停视频去开门。程陌站在门外，黑色高领毛衣衬得他的肤色愈发苍白，眼下有明显的青黑，似乎没休息好。
"你看起来像熬了通宵。"姜雨晴侧身让他进来，"咖啡？"
程陌摇头，从背包里拿出平板电脑，快速打字：【昨晚修改了一些触觉反馈的算法，效果应该会更好。】
姜雨晴接过平板，惊讶地发现程陌不仅调整了参数，还重新设计了一套振动编码系统。"你懂编程？"
程陌嘴角微微上扬：【自学的。聋哑人需要更多沟通方式。】
"这太专业了，"姜雨晴滑动屏幕，浏览密密麻麻的代码，"你确定这只是'一些修改'？"
程陌耸耸肩，走到设备前开始调试低频振动器。姜雨晴注意到他的动作比平时急躁，手指微微发抖。
"出什么事了吗？"她忍不住问道。
程陌的身体僵了一瞬，然后摇头，继续手头的工作。但姜雨晴已经看到了他眼中闪过的阴霾。
正当她想进一步询问时，手机铃声打破了沉默。来电显示是一个陌生号码。
"喂，您好？"
"是姜雨晴导演吗？"一个温和的女声传来，"我是听障儿童教育基金会的李雯，我们收到了您提交的公益广告样片，董事会非常欣赏！"
姜雨晴眼睛一亮："谢谢，我们团队花了很多心思。"
"实际上，"李雯继续道，"我们正在筹备一个全国性的听障儿童教育项目，想邀请您担任声音设计总监。这个项目规模很大，包括教材开发、教师培训和宣传推广。"
姜雨晴惊讶地看向程陌，他正专注地调试设备，侧脸线条在晨光中格外清晰。"这...太荣幸了。能告诉我更多细节吗？"
二十分钟后，姜雨晴挂断电话，脸上还挂着难以置信的笑容。"阿陌，"她快步走到程陌身边，"基金会邀请我们负责一个全国性项目！预算是我们现在这个广告的二十倍！"
程陌抬起头，眉头微蹙。他打字问道：【我们？】
"当然是我们，"姜雨晴不假思索地说，"这个项目需要你的专业见解。没有你，我根本想不到那些触觉反馈的设计。"
程陌的表情变得复杂。他低头沉思片刻，打字道：【我不确定是否合适。这种大型项目需要频繁出差和公开露面，我...】
姜雨晴这才意识到问题所在。程陌一直避免在公众场合暴露自己的聋哑身份，而这样的项目无疑会让他成为焦点。
"我们可以想办法，"她轻声说，"比如你担任幕后顾问，公开露面由我来。"
程陌摇头，打字速度加快：【这不是长久之计。你的项目需要专业的声音设计师，不是一个连自己声音都听不见的聋哑人。】
姜雨晴皱眉："别这么说。你对声音的理解比大多数'专业人士'深刻得多。记得你昨天是怎么调试那段低频的吗？连工程师都说完美。"
程陌避开她的目光，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琴盒边缘。姜雨晴突然明白了什么。
"阿陌...你是不是从来没有告诉别人你是聋哑人？在你音乐相关的活动中？"
程陌的肩膀绷紧了。良久，他打字：【少数人知道。大多数时候，人们只看到我的作品，不需要知道创作者是谁。】
姜雨晴心头一紧。她想起程陌演奏时那种全神贯注的状态，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他和他的音乐——一个他可以完全掌控的领域。
"我理解你的顾虑，"她斟酌着词句，"但这个项目真的能帮助很多像你一样的孩子。想象一下，如果有这样的教育项目在你小时候就存在..."
程陌猛地抬头，眼神锐利得让姜雨晴住了口。他快速打字：【你根本不了解我的童年，也不了解聋哑人的真实处境。这个项目很好，但它仍然是健听人士为听障人士设计的，骨子里还是认为我们'缺少'了什么。】
姜雨晴被这突如其来的尖锐批评震住了。她深吸一口气："那告诉我，阿陌。告诉我聋哑人的真实处境是什么？告诉我这个项目哪里做错了？"
程陌的手指悬在屏幕上方，似乎在挣扎要不要继续。最终，他删掉了刚才打的字，重新写道：【抱歉，我反应过度了。】
"不，"姜雨晴坚定地说，"你说得对，我确实不了解。但我想了解。这个项目需要你的视角，否则我们只会重复那些'表面功夫'。"
程陌长久地注视着她，灰蓝色的眼睛里情绪翻涌。就在这时，姜雨晴的手机再次响起。她看了一眼，是林小满。
"小满？"
"姜导，基金会的人提前来了！"林小满的声音透着惊慌，"他们说想当面跟你讨论项目细节，还有记者跟着，十分钟后到！"
姜雨晴倒吸一口气："什么？没人告诉我今天有拜访啊！"
"说是临时决定的，李主任想给你一个惊喜..."
挂断电话，姜雨晴转向程陌："突发情况，基金会的人马上到，还有媒体。"她咬了咬下唇，"如果你想离开，我完全理解。"
程陌的表情变得凝重。他环顾工作室，目光在设备和自己的小提琴之间游移。最后，他打字问：【他们想看什么？】
姜雨晴眨了眨眼："大概是我们制作广告的过程？可能会要求演示一些技术..."
程陌点点头，快速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包括那个改装音箱。姜雨晴的心沉了下去——他果然要离开。
但出乎意料的是，程陌没有走向门口，而是转向工作室的角落，那里放着一架很少使用的钢琴。他将音箱放在钢琴下方，然后打字：【我可以演示如何通过振动感受音乐。但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不要介绍我是聋哑人。就说是你团队的声音振动专家。】
姜雨晴皱眉："阿陌，这没什么好隐瞒的。实际上，你的经历会让演示更有说服力..."
程陌的眼神变得坚决：【答应我，否则我现在就走。】
门铃响起，林小满的声音从对讲机传来："姜导，他们到了！"
姜雨晴看着程陌固执的表情，无奈地点头："好吧，按你说的做。但我觉得你低估了自己能带来的影响。"
程陌没有回应，只是走向钢琴，将手指轻轻放在琴盖上，闭上眼睛深呼吸。
姜雨晴整理了一下衣服去开门。门外站着五六个人，为首的是一位五十岁左右的女性，穿着得体的藏青色套装，笑容亲切。
"姜导演，冒昧来访！我是李雯，我们刚通过电话。"她热情地握住姜雨晴的手，"这位是我们的宣传总监王志远，还有都市文化频道的记者..."
姜雨晴挂上职业微笑，邀请众人进入工作室。她注意到程陌已经调整好状态，站在钢琴旁，表情平静得仿佛刚才的争执从未发生。
"...这位是我们团队的特邀专家程陌，负责声音振动系统的设计。"姜雨晴介绍道，刻意省略了关键信息。
程陌向众人点头致意，没有开口说话。记者好奇地打量着他："程先生不介绍一下自己的设计理念吗？"
姜雨晴正想帮忙回答，程陌已经拿出手机，快速打字后通过语音软件播放：【这个系统通过多层次的振动反馈，让使用者从触觉上感受音乐的节奏和旋律变化。】
"哇，高科技！"记者赞叹道，"能演示一下吗？"
程陌点头，示意大家安静。他按下钢琴上的一个按钮，播放了一段简单的旋律，同时将手放在钢琴侧面。随着音乐进行，他的另一只手调整着下方的音箱，钢琴表面开始产生微妙的振动。
"这太神奇了！"李雯惊叹，"但普通人怎么感受到呢？"
程陌继续用文字转语音解释：【我们开发了便携式触觉反馈器，可以佩戴在手腕或脚踝上。】他示意姜雨晴展示他们之前制作的样品。
演示进行得很顺利，基金会的人显然对技术展示印象深刻。记者不断拍照，偶尔提出一些问题，都由姜雨晴或程陌通过文字回答。
"程先生似乎不太爱说话？"记者最后忍不住问道。
姜雨晴心跳加速，正想搪塞过去，程陌却突然打字：【我是聋哑人。】
这句话通过语音软件播放出来，房间里瞬间安静了。姜雨晴惊讶地看向程陌，后者表情平静，仿佛只是陈述一个简单事实。
"这...太了不起了！"李雯第一个反应过来，"您作为聋哑人却能设计出这样的系统..."
【聋哑人更能理解声音的其他感知方式。】程陌继续打字，【这个项目的意义在于让所有人明白，感知世界的方式不止一种。】
姜雨晴注视着程陌，胸口涌起一股暖流。他最终还是选择了坦诚，而且用最简单有力的话语道出了项目的核心价值。
参观结束后，李雯拉着姜雨晴的手说："我们非常期待与你们合作这个项目。程先生的观点令人耳目一新，这正是我们需要的视角。"
送走客人，工作室恢复了安静。姜雨晴转向程陌，不知该说什么好。最终，她轻声问道："为什么改变主意了？"
程陌沉思片刻，打字：【因为你说的对。如果连我自己都羞于承认是谁，又怎么能帮助其他聋哑孩子？】
姜雨晴眼眶一热："谢谢你信任我...信任这个项目。"
程陌摇摇头，打字：【应该是我谢谢你，没有放弃说服一个固执的人。】
两人相视一笑，之前的紧张气氛烟消云散。姜雨晴突然想起什么："对了，你之前说有事...现在愿意告诉我了吗？"
程陌的表情又变得晦暗不明。他刚要打字，手机突然震动起来。看了一眼屏幕，他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怎么了？"姜雨晴关切地问。
程陌勉强摇头，打字：【私事，我得走了。】他匆忙收拾东西，动作明显慌乱。
姜雨晴注意到他掉出一张纸条，趁他不注意悄悄捡起。上面写着一个银行账号和金额"30,000"，还有一行字："最后期限周五"。
她的心一沉，但装作什么都没看见。程陌显然不想让她知道这件事，她必须尊重他的隐私。
"项目的事你再考虑考虑，"姜雨晴在门口说，"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理解。"
程陌点点头，快步离开。姜雨晴望着他的背影，思绪万千。
与此同时，城市另一端的豪华办公室里，周焕正翻阅一份文件。他的助理站在一旁，欲言又止。
"确定是他？"周焕眯起眼睛。
"是的，背景调查显示程陌就是十五年前阳光孤儿院那个失聪的孩子。更奇怪的是，"助理压低声音，"他现在的养父程建国有多次诈骗前科。"
周焕嘴角浮现一丝冷笑："有意思。继续查，特别是他和那个孤儿院的关系。姜雨晴最讨厌欺骗，这会是个有用的信息。"
他将文件扔在桌上，上面赫然是一张泛黄的老照片——年幼的程陌站在孤儿院门口，眼神空洞，右颊上有一道明显的伤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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