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雨晴盯着电脑屏幕上的公益广告脚本，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阳光透过落地窗洒进办公室，为她的发梢镀上一层金边。
"还是不够有力。"她喃喃自语，将脚本推到一边，揉了揉太阳穴。这是一项为听障儿童教育基金会制作的公益广告，要求让听障人士也能"感受"到声音的魅力。作为专业配音导演，她接过无数高难度项目，但这一次，常规的声音技巧似乎全都派不上用场。
桌上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屏幕上显示"未知号码"。姜雨晴犹豫了一下，滑开接听。
"喂？"
电话那头只有轻微的呼吸声。
"你好？"姜雨晴提高了声音。
三秒后，一条短信跳出来：【我是程陌。用文字电话。】
姜雨晴眨了眨眼，这才想起有一种专门为聋哑人设计的通讯服务，操作员会将对方的话转为文字，再将打字回复转为语音。
"程陌！我正想联系你。"她声音不自觉地轻快起来，"你那天落下的改装音箱还在我这里。"
【我需要用那个音箱。可以今天来取吗？】
"当然可以。"姜雨晴的目光落在公益广告脚本上，突然灵光一闪，"等等，程陌，我有个想法...你愿意参与一个公益广告的制作吗？专为听障人士设计的。"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久到姜雨晴以为断线了。
【什么类型的广告？】终于，文字回复跳了出来。
"听障儿童教育基金会的宣传片。我们需要创造一种能让听障人士'感受'到声音的方式。你是最合适的人选！"姜雨晴兴奋地转着笔，"报酬很丰厚。"
又是漫长的沉默。
【我不需要怜悯。】程陌的回复简短而冰冷。
姜雨晴立刻坐直了身体："这不是怜悯！程陌，我邀请你是因为你有独一无二的能力。我看过你'听'音乐的方式——那简直是一种艺术。这个项目需要你的专长。"
电话那头传来打字声，停顿，又继续打字。姜雨晴能想象程陌皱着眉思考的样子。
【几点见面？】最终他回复道。
姜雨晴嘴角上扬："下午三点可以吗？我们可以详细讨论。"
【好。】程陌的回复一如既往地简洁。
挂断电话后，姜雨晴立刻翻开笔记本，开始疯狂地写写画画。灵感像开了闸的洪水般涌出。她甚至没注意到林小满敲门的声音。
"姜导？"林小满探头进来，"周焕先生找你，说约了午餐。"
姜雨晴头也不抬："告诉他我临时有工作，改天我请他。"
林小满挑眉："又是那个程陌的事？"
姜雨晴这才抬头："你怎么知道？"
"猜的。"林小满耸耸肩，"自从那天他来过之后，你就老是心不在焉。刚才我提到周焕的名字你居然没炸毛，肯定是脑子里有别的念头。"
姜雨晴放下笔："我炸毛？"
"每次周焕来，你都会找借口躲开，或者干脆躲进录音棚装忙。"林小满狡黠地笑着，"今天你连装都不装了，直接拒绝。那个程陌到底有什么魔力？"
姜雨晴摇摇头："别胡说。我只是觉得他能给这个公益项目带来全新视角。"她顿了顿，"对了，帮我查一下市面上最新的触觉反馈技术和设备，越详细越好。"
林小满撇撇嘴离开了，姜雨晴重新埋首于脚本中，却发现自己无法集中精神。程陌那双灰蓝色的眼睛时不时浮现在她脑海中，还有他演奏小提琴时那种全神贯注的神情。
下午两点五十分，姜雨晴已经将会议室布置妥当。除了常规的录音设备，她还准备了几台低频振动器、一个改装过的低音炮，甚至从朋友那里借来了一套触觉反馈地板系统。
门铃准时响起。姜雨晴深吸一口气去开门。
程陌站在门外，黑色衬衫的袖口卷到手肘处，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他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看到姜雨晴时微微点头。
"进来吧。"姜雨晴侧身让路，"我准备了一些设备，不知道对你有没有帮助。"
程陌的目光扫过会议室里的各种装置，眉毛微微挑起。他走到触觉反馈地板前，蹲下身用手指轻轻触摸表面，然后抬头看向姜雨晴，眼中带着询问。
"这是专门用来传递低频振动的，"姜雨晴解释道，"音乐厅有时会用它来增强低音效果。"
程陌点点头，拿出手机打字：【你很用心。但大多数听障人士用不起这种设备。】
姜雨晴咬了咬下唇："你说得对。我们最终需要找到更普及化的方式。但开始阶段，我想先了解你们的感受方式。"
程陌沉思片刻，放下背包，取出他那把小提琴。他走到低音炮前，将琴放在旁边，然后打字：【可以播放一些简单的节奏型吗？四四拍，中速。】
姜雨晴迅速调出编曲软件，创建了一个基础鼓点循环。音乐响起时，程陌闭上眼睛，赤脚站在地板上。他的身体很快开始随着节奏轻微摇摆，仿佛能听见每一个音符。
然后，他举起小提琴，开始即兴演奏。奇妙的是，他的旋律完美地契合了姜雨晴创建的节奏，甚至添加了她没想到的切分和装饰音。
"这太神奇了！"音乐停止后，姜雨晴忍不住鼓掌，"你怎么做到的？"
程陌放下琴，打字：【节奏是有规律的振动。我能通过脚感受到重拍和轻拍的区别。旋律部分需要更多练习，但基础节奏很容易辨认。】
姜雨晴若有所思："所以如果我们要设计让听障人士感受的广告，节奏感是关键。"
程陌点头，然后又打字：【视觉提示也很重要。我注意到很多听障人士会观察说话者的嘴唇和表情。】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里，他们尝试了各种组合——将声音转化为不同频率的振动、配合闪烁的灯光提示节奏、甚至设计了一套简单的手势来代表不同的音色。姜雨晴发现程陌不仅对振动敏感，对视觉艺术也有独到见解。
"试试这个。"姜雨晴兴奋地调出一个新程序，"这是我朋友开发的，能将声音实时转化为彩色波形。"
程陌凑近屏幕，他的肩膀几乎碰到姜雨晴的。一股淡淡的松木香飘入姜雨晴的鼻腔，让她突然意识到两人之间的距离有多近。她下意识地屏住呼吸，手指在键盘上僵了一秒。
程陌似乎没有注意到她的异样，专注地看着屏幕上跳跃的色彩。他指向一段红色波形，打字：【这是鼓声？】
姜雨晴惊讶地点头："你怎么知道？"
程陌嘴角微扬：【振动模式很特别。高频短促，像心跳。】
他伸出手指，轻轻触碰屏幕上的波形，然后引导姜雨晴的手放在低音炮表面："感受这里。"
姜雨晴的手覆在冰冷的金属上，感受到低频振动传入手掌。程陌的手轻轻压在她的手背上，调整着位置和角度。他的手掌温暖而干燥，指腹有常年拉琴形成的薄茧。
"我感受到了！"姜雨晴惊呼，"就像...微型的爆炸，有规律地发生。"
程陌点头，突然意识到他们的手还叠在一起，迅速抽回。一抹不易察觉的红晕爬上他的耳根。他转身去拿手机，打字速度比平时快了许多：【我们可以设计多层次的触觉体验，配合视觉效果。】
姜雨晴也感到脸颊发热，假装整理头发来掩饰自己的不自在："对，就像...触觉的和声。"
他们继续工作到傍晚，初步形成了一个创意框架。当姜雨晴播放他们共同完成的测试片段时，连一向挑剔的林小满都忍不住赞叹。
"这...真的很特别。"林小满看着屏幕上同步闪烁的灯光和振动波形，"我从来没想过声音可以这样'看'到、'摸'到。"
程陌站在一旁，表情依然平静，但姜雨晴注意到他的眼神柔和了许多。当林小满离开后，他打字问道：【你真的认为这能帮助听障人士？】
姜雨晴认真地看着他："不仅帮助，还能改变听障人士和健听人士彼此理解的方式。程陌，你展示给我的是一种全新的沟通语言。"
程陌长久地注视着她，似乎在判断她话中的 sincerity。最后，他轻轻点头：【谢谢。】简单的两个字，却让姜雨晴心头一暖。
"应该是我谢谢你。"她微笑道，"明天继续？我有个想法，可以把触觉反馈做得更细腻。"
程陌点头同意，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准备离开。在门口，他突然转身，犹豫了一下，然后快速打字：【你可以叫我阿陌。朋友都这么叫我。】
姜雨晴眨了眨眼，笑容扩大："好的，阿陌。那你可以叫我雨晴。"
程陌点点头，嘴角勾起一个几乎不可察觉的弧度，转身走入夜色中。
姜雨晴关上门，靠在门板上，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心跳比平时快了许多。她摇摇头，把这归因于工作带来的兴奋。但当她收拾设备时，手指无意识地抚过程陌曾经触碰过的低音炮表面，那种温暖的触感似乎还留在那里。
与此同时，程陌走在回家的路上，手指轻轻敲击着琴盒，回放着今天创作的节奏。经过一座天桥时，他停下脚步，望着远处闪烁的霓虹。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养父程建国的短信，但他没有查看。此刻，他脑海中回放着的是姜雨晴专注工作时闪闪发亮的眼睛，和她那句"你展示给我的是一种全新的沟通语言"。
多年来第一次，程陌感到有人真正看见了他，而不只是一个"聋哑人"的标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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