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雨晴踮起脚尖，将最后一串小灯泡挂在工作室的窗框上。夕阳的余晖透过玻璃洒进来，为灯泡镀上一层金边。
"完美！"她后退几步欣赏自己的杰作，"小满，把那个'祝贺签约'的横幅再往左一点。"
林小满翻了个白眼："姜导，只是一个教育项目而已，搞得像奥斯卡颁奖典礼似的。"
"这可是我们工作室转型的关键项目，"姜雨晴调整着横幅的角度，"再说了，程陌第一次参加团队聚会，得让他感受一下我们的热情。"
林小满狡黠地笑了："哦~所以这是为了程陌啊。"
姜雨晴正想反驳，门铃响了。她快步走去开门，程陌站在门外，手里拿着一个纸袋，黑色衬衫的领口微微敞开，露出锁骨的一小片肌肤。一个月来的密切合作让他看起来比初见时健康了许多，脸颊有了血色，只是眼神依然带着那种习惯性的警觉。
"你来了！"姜雨晴声音里的雀跃让自己都有些惊讶，"快进来，我们正准备庆祝呢。"
程陌点点头，将纸袋递给她。姜雨晴好奇地打开，里面是几个精致的纸杯蛋糕，每个上面都用糖霜画着不同的声波图案。
"你自己做的？"姜雨晴瞪大眼睛。
程陌掏出手机打字：【昨晚睡不着。糖霜比想象中难控制。】
姜雨晴拿起一个杯子蛋糕，声波图案虽然有些歪斜，但能看出是精心绘制的。"这太可爱了！等等，这个波形..."她眯起眼睛，"是我们广告里的那段旋律？"
程陌点头，嘴角微微上扬。姜雨晴突然意识到他记住了那段旋律的波形图——不是通过声音，而是通过视觉和振动。
"天才。"她轻声说，然后提高音量，"大家快来尝尝程陌的手艺！"
工作室的五个成员围拢过来，七嘴八舌地赞叹着杯子蛋糕。程陌站在一旁，表情有些不自在，但姜雨晴注意到他眼中的满足感。
聚会进行到一半，姜雨晴发现程陌悄悄退到了阳台。她拿了两杯果汁跟出去，夜风拂过脸颊，带着初夏特有的清爽。
"不适应这么热闹的场合？"她将果汁递给程陌。
程陌接过杯子，打字道：【习惯了安静。但感觉不错。】
姜雨晴靠在栏杆上，望着城市的灯火："你知道吗，自从你加入团队，我们的工作方式完全变了。以前我只关注声音本身，现在会思考声音如何被'看见'、'触摸'。"
程陌凝视着远处，打字：【你也改变了我。以前我只用音乐表达自己，现在学会用更多方式。】
夜风吹乱姜雨晴的发丝，她随手拨开挡住视线的一缕头发："对了，明天有个活动我想邀请你一起参加。城市声音漫步，在郊外的森林公园。参与者闭眼聆听自然声音，然后分享感受。"
程陌皱眉：【对我有什么用？】
"组织者是我的朋友，他们开发了一套新型振动背心，能将声音转化为不同频率的触觉反馈。"姜雨晴兴奋地说，"我想让你试试，给些专业意见。"
程陌犹豫了一下，点点头：【好。】
"太棒了！明早九点，我去接你。"姜雨晴突然想起什么，"对了，你住哪儿？"
程陌的表情微妙地变化了一下，然后打字发给她一个地址——城东的一栋普通公寓楼。
"离我住的地方不远。"姜雨晴笑道，"那明天见！"
回到屋内，林小满正和一个刚到的客人聊天。姜雨晴看到那人，笑容僵了一瞬。
"李明哲？没人告诉我你会来。"
前同事转过身，标志性的金丝眼镜后是一双过分精明的眼睛："雨晴，好久不见。我在楼下碰到外卖小哥，就一起上来了。"他举起一瓶红酒，"听说你们拿下了大项目，特地来祝贺。"
姜雨晴勉强笑了笑："谢谢，不过这是团队内部的小聚会。"
"别这么冷淡嘛，"李明哲环顾四周，"听说你找了个很特别的合作伙伴？那位传说中的振动专家在哪里？"
姜雨晴下意识看向阳台，程陌正好走进来。李明哲的眼睛一亮，快步上前伸出手："您一定就是程陌先生！久仰大名！"
程陌礼貌地握了握他的手，但没有说话。李明哲似乎没注意到异常，继续滔滔不绝："我对您的振动编码系统非常感兴趣，据说能让聋哑人感受音乐？这技术有申请专利吗？"
姜雨晴皱眉，插到两人之间："明哲，今天是庆祝会，不谈工作。"她转向程陌，"这是我们工作室的前音频工程师李明哲。"
程陌点点头，眼神中闪过一丝警觉。他打字给姜雨晴看：【我去拿点吃的。】
李明哲盯着程陌的背影，若有所思："他真的不会说话？我还以为是夸张。"
姜雨晴压下不悦："他是聋哑人，但这不妨碍他成为最优秀的振动艺术专家。"
"有意思，"李明哲推了推眼镜，"他的改装音箱技术是从哪儿学的？看起来很不一般。"
姜雨晴正想回答，突然意识到自己其实对程陌的过去知之甚少。他们这一个月来几乎每天都在一起工作，但话题始终围绕项目和音乐，很少涉及个人生活。
"这是他的专长。"她含糊其辞，然后借口去拿饮料走开了。
聚会结束后，姜雨晴帮林小满收拾残局。其他人都已离开，只有程陌还在检查明天要带的设备。
"那个李明哲，"林小满突然说，"一直打听程陌的事，怪怪的。"
姜雨晴点头："他以前就这样，对新技术过分热衷。"她顿了顿，"不过你说得对，他今天确实有点反常。"
"我看他偷偷拍了程陌改装音箱的照片。"林小满压低声音。
姜雨晴皱眉："真的？明天我问问程陌是否认识他。"她转向程陌的方向，"阿陌，别忙了，明天再准备吧。"
程陌点点头，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姜雨晴送他到门口："明天见。记得穿舒适的衣服，我们要走不少路。"
程陌微笑点头，转身走入夜色中。姜雨晴注视着他的背影，突然有种冲动想追上去，多了解一些关于他的事情——他住在什么样的地方？平时除了音乐还喜欢什么？为什么有时会露出那种受伤小兽般的眼神？
但她只是轻轻关上了门。
第二天清晨，姜雨晴准时开车来到程陌的公寓楼下。这是一栋上世纪九十年代的老式住宅，外墙有些斑驳，但整洁干净。她正要发消息告诉程陌自己到了，就看到他走出大门。
程陌今天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和深色休闲裤，阳光下整个人看起来清爽明亮。他手里拿着两杯咖啡，走到车前递给姜雨晴一杯。
"你记得我喜欢拿铁？"姜雨晴惊讶地接过。
程陌坐进副驾驶，打字：【你办公室垃圾桶里最多的就是拿铁杯子。】
姜雨晴大笑："好吧，大侦探。系好安全带，我们出发！"
一小时后，他们到达森林公园。活动组织者玛丽安已经在入口处等候，她热情地拥抱了姜雨晴："真高兴你能来！这位就是你提到的振动专家？"
姜雨晴点头："这是程陌。阿陌，这是玛丽安，声音治疗师，也是这次活动的发起人。"
程陌礼貌地握手。玛丽安拿出两件看起来像钓鱼背心的装置："这是我们最新研发的触觉反馈背心，能将特定频率的声音转化为不同强度的振动。"
程陌仔细检查背心，表情从怀疑逐渐变为感兴趣。他打字问：【频率范围是多少？】
"20Hz到500Hz，"玛丽安回答，"虽然不能覆盖全部声谱，但对自然环境音足够了。"
活动共有二十多人参加，大家穿上背心，戴上眼罩，在玛丽安的引导下沿着林间小径缓慢行走。姜雨晴偷偷观察程陌的反应——他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小心翼翼，双手微微张开，像在空气中捕捉什么。
十分钟后，他们来到一片小空地。玛丽安让大家停下，聆听周围的自然声音。
"现在，请描述你们感受到的振动。"玛丽安轻声说。
一位女士说她的背心在左肩处有规律地轻颤，像是鸟鸣；另一位男士说感受到一种波浪般的振动从下往上蔓延，可能是风吹过树梢。
轮到程陌时，所有人都转过头来。他缓缓摘下眼罩，眼睛亮得惊人。他打字，姜雨晴帮忙念出来："不只是背心在振动。地面传来的低频比空气传导的高频更丰富。松针落地的声音像细雨，而远处溪流让整个脚底发麻。"
玛丽安惊喜地睁大眼睛："太精准了！我们确实在三百米外有一条小溪。"
程陌继续打字，姜雨晴念着："最强烈的是心跳般的振动，可能是...地下水流？或者是某种大型动物的活动？"
"难以置信！"玛丽安惊呼，"公园最近发现了一窝野猪，就在这片区域地下筑巢！"
活动结束后，大家回到起点分享感受。程陌站在一棵巨大的橡树旁，将手掌平贴在粗糙的树皮上，闭上眼睛。姜雨晴悄悄走到他身边，没有打扰。
突然，程陌的身体轻微颤抖起来。姜雨晴担心地上前，却发现他脸上挂着两行清泪。
"阿陌？你还好吗？"她轻声问。
程陌睁开眼，泪水还在不断涌出。他打字的手有些不稳：【树液在导管中流动的声音...像交响乐。我从没想过能"听"到这样的声音。】
姜雨晴心头一热，不由自主地握住了他的手："这就是为什么我带你来。"
程陌凝视着他们交握的手，然后慢慢翻转手掌，轻轻捏了捏她的指尖。这个小小的动作让姜雨晴心跳加速。
回程的车上，程陌一直望着窗外，表情比平时柔和许多。姜雨晴忍不住问："今天感觉怎么样？"
程陌打字：【像第一次看见颜色。】简单的几个字，却让姜雨晴喉头一紧。
"我每周都参加类似的活动，"她说，"如果你有兴趣..."
程陌点头，嘴角微微上扬：【我很乐意。】
接下来的几周，他们的关系悄然改变。除了项目工作，开始有更多私人时间的交集——声音漫步、音乐会、甚至只是简单的一起吃饭。程陌教姜雨晴基础手语，而姜雨晴则带程陌探索城市里各种"可触摸的声音"。
一个周五的下午，姜雨晴在工作室加班整理项目资料。程陌出去买咖啡了，她正好趁机处理一些堆积的行政工作。
翻找一份旧合同时，她不小心碰倒了抽屉里的药瓶。药丸撒了一地，她懊恼地蹲下去捡。就在这时，门开了——程陌端着两杯咖啡走进来，看到这一幕立刻放下杯子帮忙。
姜雨晴慌忙想收起药瓶，但程陌已经捡起了它。他看了看标签，眉头紧锁——是抗焦虑药物，处方日期是三年前。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遇，姜雨晴感到一阵莫名的羞耻。程陌什么也没问，只是将药瓶还给她，然后打字：【拿铁加双份糖，对吗？】
姜雨晴松了一口气，感激他的体贴："没错，谢谢。"
程陌坐到她对面，安静地喝着自己的咖啡。过了几分钟，他打字问：【做噩梦吗？】
姜雨晴一怔，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问。
程陌继续打字：【你有时会在午睡时突然惊醒，像做了噩梦。而且...】他犹豫了一下，【你的办公桌抽屉里有薰衣草香包和压力球，都是缓解焦虑用的。】
姜雨晴没想到他观察得这么细致。她转动着咖啡杯，思考要透露多少："三年前...我父亲去世后，有过一段时间的失眠和焦虑。现在已经好多了，只是偶尔还会备着药。"
程陌的眼神柔和下来，他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背，然后打出一行字：【薰衣草对我也有用。小时候养母常在枕头里放薰衣草。】
这是他第一次提及自己的童年。姜雨晴屏住呼吸，生怕打断这难得的分享时刻。
程陌似乎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表情又恢复了平日的克制。他站起身，指了指录音室：【我去调试新设备。】
姜雨晴点点头，看着他离开。药瓶还放在桌上，她拿起来，指尖摩挲着标签。程陌没有追问她的过去，但她能感觉到他想说更多关于自己的事——只是还没准备好。
那天晚上，姜雨晴在工作室待到很晚。走出大门时，她惊讶地发现程陌站在路灯下，似乎是在等她。
"阿陌？你还没回去？"
程陌走上前，递给她一个小布袋。姜雨晴打开，里面是干燥的薰衣草，散发着宁静的香气。
【放在枕头下。】他打字，【比药物温和。】
姜雨晴的眼眶突然湿润了："谢谢。这...真的很贴心。"
程陌犹豫了一下，然后做了一个手势——右手轻轻拂过胸前，掌心向内。
"这是什么意思？"姜雨晴问。
程陌微笑着打字：【手语的"晚安"。】
姜雨晴学着他的动作做了一遍："晚安，阿陌。"
回家的路上，姜雨晴不断回想程陌那个温柔的手势。她意识到，在不知不觉间，这个沉默的男人已经走进了她的心里，用他独有的方式让她"听见"了那些从未留意的心声。
而就在同一时刻，程陌站在自己的公寓窗前，手里握着手机。屏幕上是一条未读短信："最后警告。周五前不打钱，我就把你和阳光孤儿院的秘密全告诉你那位漂亮的导演朋友。——程建国"
他的手指悬在屏幕上方，良久，打出一个"好"字，发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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