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斜斜切进教室时，陆裴灼的座位依旧空着。后排传来窸窸窣窣的议论声，像细密的蛛丝，将我的注意力牢牢缠住。
“听说陆裴灼他妈妈昨天又闹到教务处去了，说要让学校停了美术社团。”
“真的假的？那陆裴灼还怎么画画啊……”
议论声像潮水般漫过来，我攥紧课本，指节泛白。窗外的蝉鸣声突然变得刺耳，明明还是九月，却燥热得让人喘不过气。
班主任踩着高跟鞋“哒哒”走进教室，镜片后的目光扫过陆裴灼的空位，眉头皱成一个结。“同学们，今天我们班有个重要通知。”她推了推眼镜，声音冷得像结了冰，“由于部分家长反映，美术社团活动影响学习，学校决定暂时关停社团，直至期末。”
教室里瞬间炸开了锅，后排几个男生不满地嘟囔着，而我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目光下意识地落在陆裴灼的课桌上，那张写着“Phoenix”的便利贴，边缘已经被磨得更加毛糙，像是一颗倔强跳动的心，随时会冲破束缚。
一整天，我都恍恍惚惚的。课上老师讲的内容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只是盯着窗外发呆。偶尔有风吹过，卷起几片落叶，在空中打着旋儿，像极了我此刻混乱的思绪。
课间，我被班长叫住，说是班主任让我把美术社团的器材整理一下。抱着沉甸甸的画架走向仓库时，经过教师办公室，不经意间听见里面传来争吵声。
“陆裴灼家长，我们理解您的担忧，但美术也是教育的一部分……”
“什么教育！那东西能当饭吃吗？我就这一个儿子，不能再走他爸的老路！”尖锐的女声里带着哭腔，“您知道吗？自从他爸走后，他就整天画那些不吉利的凤凰，我……我怕啊！”
我的脚步顿住，手中的画架险些掉落。透过虚掩的门缝，看见陆裴灼站在墙角，垂着头，白衬衫皱巴巴的，像是被揉皱的梦想。他眉骨处的疤痕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狰狞。
“可是陆裴灼同学在美术上很有天赋，这次市里的绘画比赛，他还拿了一等奖……”
“我不管什么奖！从今天起，我要他断了画画的念想！”
争吵声越来越激烈，我不敢再听下去，抱着画架落荒而逃。风从走廊尽头吹来，掀起我的发丝，也掀起我内心的惊涛骇浪。
傍晚，夕阳将天空染成血色，我独自坐在操场的双杠上，望着远处的教学楼发呆。陆裴灼的身影突然出现在视野里，他拖着长长的影子，脚步缓慢而沉重，像是背负着整个世界的重量。
“温棠芷。”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像是被砂纸磨过。
我跳下来，看着他通红的眼眶，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风卷起他额前的碎发，露出那道淡粉色的疤痕，此刻却像是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
“我妈把我所有的画具都扔了。”他蹲下身，捡起一块小石子，在地上胡乱地划着，“她说，如果我再画画，就送我去寄宿学校。”
我的心猛地揪紧，想起仓库里那些贴满墙壁的画作，那些记录着我们欢笑与梦想的痕迹。“那……那你怎么办？”
他抬起头，嘴角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你知道吗？我刚才去了仓库，想再画最后一幅画。”他的声音哽咽，“可是门锁被换了，我进不去了。”
我看着他，突然想起他说过的话：“当全世界都要你熄灭的时候，你偏偏要让自己成为光。”可现在，他的光，似乎要被熄灭了。
“陆裴灼，”我蹲下来，与他平视，“你不能放弃。你的画，是你从灰烬里捧出的火种，不能就这样熄灭。”
他望着我，眼中闪过一丝光亮，随即又黯淡下去：“可是，我能怎么办？”
“我们可以想办法。”我坚定地说，“比如在图书馆的角落画，或者在器材室……只要你想画，就一定有办法。”
他沉默了许久，终于点了点头。“温棠芷，谢谢你。”他的声音很轻，却像是一颗种子，种进了我的心里。
夕阳渐渐西沉，余晖洒在我们身上，拉出长长的影子。我们并肩走在校园的小路上，谁也没有说话，却都在心里默默发誓：无论如何，都要守护住那份对绘画的热爱，守护住心中那只永恒的不死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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