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顺着破洞的屋顶流淌进来，在画布上切割出不规则的光斑。陆裴灼将调色盘递给我时，银链在他手腕晃出细碎的光，像是坠落人间的银河碎片。我蘸着钴蓝色颜料，看着他在另一张画布前蹲下，铅笔在纸上沙沙游走，很快勾勒出凤凰舒展的羽翼。
"你爸以前也在这里画画吗？"我突然开口，声音在空旷的仓库里回荡。陆裴灼的动作顿了顿，铅笔尖在纸上划出长长的弧线，"这里是他的秘密基地。"他的指尖抚过墙面斑驳的涂鸦，"小时候我总以为，颜料是有魔法的，能把所有黑暗都变成星星。"
我望着他眉骨上那道淡粉色的疤痕，突然想起母亲摔在地上的素描本——燃烧的凤凰图案，和此刻他笔下的如出一辙。"所以Phoenix是......"我的话尾被夜风卷走，陆裴灼却像是读懂了我的疑问。
"是爸爸给我取的英文名。"他的声音带着陈年往事的温度，"他说凤凰永远不会真正死去，灰烬里总会长出新的火焰。"画笔重重落在调色盘上，溅起几滴金色颜料，"可妈妈不这么想，她觉得是那些画害死了爸爸，也会毁掉我。"
我低头看着自己画废的草稿纸，课本边角的小猫不知何时被我改成了长着翅膀的模样。"我爸说学画画没前途。"我的声音发闷，"就像你妈妈觉得画画是不务正业。"
陆裴灼突然笑了，笑声惊飞了梁上的麻雀。他起身时带起一阵颜料的气息，混合着仓库里潮湿的霉味，意外地让人安心。"但我们偏要画。"他的指尖点在我画布上，"看到这些光斑了吗？"他指着月光在颜料上折射出的细碎光芒，"黑暗越浓烈，光就越耀眼。"
我忽然想起他今天在办公室门口，被母亲撕碎的素描本里燃烧的凤凰。原来那些画不只是执念，是他从父亲留下的灰烬里，小心翼翼捧出的火种。夜风卷着颜料的味道掠过鼻尖，陆裴灼已经重新拿起画笔，凤凰的尾羽在他笔下化作流淌的星河。
"温棠芷，"他头也不回地说，"你知道最酷的事是什么吗？"我望着他被月光勾勒出的侧脸，听见他说："是当全世界都要你熄灭的时候，你偏偏要让自己成为光。"
仓库外传来火车呼啸而过的轰鸣，震落几片墙上的墙灰。我握紧画笔，在画布上落下第一笔——这次，我要画两只在月光下起舞的凤凰，一只带着父亲的伤痕，一只衔着母亲的叹息，它们的翅膀相撞时，迸发出永不熄灭的火种。
画笔在画布上晕染开时，陆裴灼突然放下了手中的画具，席地而坐。他从墙角的旧木箱里翻出一本泛黄的画册，扉页上歪歪扭扭写着“小凤凰的第一幅画”。“这是我五岁画的。”他指着画中线条凌乱的火焰与鸟影，嘴角噙着温柔的笑，“那天爸爸带我来这里，说只要对着颜料许愿，愿望就会住进画里。”
我挨着他坐下，画册里夹着的干枯花瓣飘落掌心。陆裴灼拾起花瓣，声音轻得像怕惊醒沉睡的回忆：“妈妈烧掉了爸爸所有的画，却不知道他偷偷把最珍贵的作品藏在了这里。”他望向布满裂痕的屋顶，月光落在他的疤痕上，“其实她也很孤独，只是用错了方式守护我。”
风掀起衣角时，我听见他低声说：“温棠芷，我们的画，就是给未来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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