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操场上零星跑着几个学生。左奇函穿着深蓝色T恤从花房边跑过，脚步忽然慢下来。他弯腰拨开沾满露水的洋桔梗，指尖掠过花瓣时想起昨晚杨博文说要拍第三颗纽扣的事。
二楼教室窗边，杨博文抱着书包站着，看着那人背影被露水洇湿。手机在掌心震动，是左奇函昨夜发来的消息："晚安"。他拇指滑过屏幕，又缩回手。
早自习铃声响起，陈奕恒从后门溜进来，手里拿着速写本。杨博文正用铅笔在草稿纸上反复描着什么，纸面都快划破了。他瞥见那行字："如果未来不在同一片天空下"。
陈奕恒抽走纸页折成纸飞机，看它摇摇晃晃飞到教室角落。杨博文盯着空荡荡的桌面，听见自己心跳越来越急。
午休时咖啡厅里飘着焦糖香气。左奇函转动着已经冷掉的拿铁，杯壁结着水珠。"不是逃避，"他说，"是逃离他们给我画好的人生轨道。"
杨博文攥紧吸管，奶茶里浮起细碎冰块。"可你有没有想过我的轨道？"他声音有点抖，"我爸妈说精英不该和普通家庭..."
玻璃窗外有人推着自行车经过，车铃叮当响了一声。左奇函抬头："你以为我每天坐在副驾驶假装没事很开心吗？"
杨博文喉结滚动："我以为你愿意等。"
沉默像凝固的糖浆裹住两人。左奇函突然伸手想碰他的手，却在半空收回。这个动作被杨博文看见了，让他想起昨天在校门口，对方也是这样按住他的肩膀。
放学后天台风大，杨博文把脸埋进围巾。远处传来篮球撞击地面的声音，一下下敲在他心上。他摸出手机，相册里躺着昨晚偷拍的照片——左奇函衬衫第三颗纽扣确实歪了，露出锁骨下方一点皮肤。
"在想什么呢？"
陈奕恒的声音惊得他差点松手。他把手机塞进口袋，转身看见对方拿着热可可。"我以为你会和张桂源约会。"
"他去训练了。"陈奕恒把热饮递过来，"我看你早上写的那句话...其实挺像我画过的某幅画。"
杨博文握紧马克杯："你是怎么确定心意的？"
"那天他背着我去医院，我闻着他身上汗味，突然觉得活着真好。"陈奕恒靠在栏杆上，"后来每次他打球，我都偷偷画下来看。"
楼下传来喧闹声，有人喊着"左奇函来了"。杨博文抬头，看见那人逆光走来，白衬衫被风吹得贴在背上。他想起昨晚暴雨中扑进对方怀里的感觉，心跳又乱了。
"你们俩..."陈奕恒欲言又止，"别像我一样拖那么久。"
左奇函径直走到天台门口，朝这边看了一眼。杨博文转身要走，却被叫住："等下。"
"有事？"他背对着说话。
"昨晚你说喜欢我..."左奇函走近几步，"是认真的吧？"
杨博文感觉后颈发烫："你觉得呢？"
"我要听到答案。"左奇函声音很轻，"那个'是真的'后面，是不是还有话没说完？"
远处篮球场传来欢呼，有人投进了三分球。杨博文转过身，看见对方睫毛上沾着细小水珠——不知是雾气还是别的什么。
"从很久以前就喜欢。"
左奇函笑了，伸手替他理刘海："我知道。"
暮色渐染，霞光从云层缝隙漏下来。陈奕恒默默收起速写本，看见两人并肩往下走。他翻开本子最后一页，画着四个模糊身影站在樱花树下。
图书馆里空调嗡嗡作响。杨博文翻着《追风筝的人》，书页间夹着陈奕恒上次给的画——他们四人小时候在公园放风筝的样子。左奇函坐在对面，钢笔尖在申请表上游移。
"你要填哪个学校？"杨博文忍不住问。
"剑桥。"左奇函顿了顿，"下周截止。"
窗外飘起细雨，打在玻璃上像谁在轻轻叩门。杨博文摸出手机，看见天气预报显示这雨要下三天。
"如果..."他咬住下唇，"如果我不在英国怎么办？"
左奇函笔尖一颤，在表格上洇开墨点。他摘下钢笔："你终于愿意说了？"
杨博文盯着那团墨迹："我爸妈让我考本地大学，说那里安稳。"
"所以你就认命了？"左奇函声音突然拔高，又强行压下去，"就像当年逃开一样？"
图书管理员瞪过来，他们同时噤声。杨博文攥紧书页，纸张发出细响。"我不是..."
"我知道你不是。"左奇函倾身向前，"但这次换我来当你的坚定。"
霞光透过雨幕变成奇异的颜色，像融化的彩虹滴落在他们之间。杨博文想起暴雨夜，两人也是这样隔着雾气对望。
"抱紧点..."左奇函曾经这样说。
此刻他却说："给我一年。等我回来，你就跟我走。"
杨博文摇头："不要约定，我怕等不到。"
"那就现在。"左奇函握住他手，"告诉我你现在就想和我在一起。"
远处传来下课铃，惊飞一群白鸽。杨博文反握住那只手："我现在就想和你在一起。"
雨还在下，但图书馆暖黄灯光下，两人的倒影终于重叠在一起。
"该走了。"左奇函看看表。
杨博文起身收拾书包，发现口袋里有张纸条。展开是陈奕恒的字迹："记得带伞，雨要下很久。"
走出校门时，左奇函的手机突然响了。他扫了眼来电显示，脸色变了变。
"怎么了？"
"我妈..."左奇函按下挂断，又盯着屏幕亮起，"她说金融世家的女儿要来拜访。"
雨越下越大，杨博文感觉刚才的温暖正在被冲刷干净。他摸出那张申请表，上面还留着墨渍。
雨滴打在手机屏幕上，左奇函的脸色一点点冷下去。杨博文看见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像是吞下了什么苦涩的东西。
"金融世家..."左奇函声音有些发紧，"我父亲的生意伙伴。"
杨博文攥着伞柄的手指发白。他想起昨天在咖啡厅，左奇函说精英不该和普通家庭...
"所以你还是要走？"他听见自己说。
左奇函没说话，只是把伞往他那边偏了偏。雨水顺着伞骨流下来，在两人之间织成水帘。远处传来放学铃声，一群学生从他们面前跑过，溅起的水花打湿了杨博文裤脚。
第二天清晨，杨博文照常走进教室。陈奕恒正在擦黑板，粉笔灰簌簌往下落。他把热豆浆放在杨博文桌上："听说左奇函今天要宣布申请结果。"
"关我们什么事。"杨博文低头翻书，发现那本《追风筝的人》里夹着新的机票复印件。纸张边角卷起，显然被人反复看过。
午休时左奇函没出现。杨博文盯着空荡荡的座位，想起昨晚那通电话后两人再没说话。他摸出手机，相册里昨晚拍的纽扣照片突然变得刺眼。
"喂，"陈奕恒碰了碰他胳膊，"你爸妈那边..."
"他们能怎么样。"杨博文打断他，"我又不是金融世家的女儿。"
放学前最后一节课是物理实验。杨博文摆弄着电流计，余光瞥见左奇函抱着文件走进教室。他径直走到杨博文桌前，把一张纸放在他面前。
"剑桥录取通知书。"左奇函说。
教室里响起窃窃私语。杨博文盯着那行英文，感觉胃部抽搐。他想起父母昨晚说的话："本地大学安稳。"
"恭喜你。"他听见自己说。
左奇函没动，手指在文件边缘摩挲："你不问我能不能拒绝吗？"
"为什么要问？"杨博文抬头，"你不是早就准备好了逃离轨道？"
窗外飘起细雨。左奇函忽然抓住他手腕，把他拽向天台。风卷着雨扑过来，杨博文后背撞在栏杆上。
"听着，"左奇函凑近，"我不走。"
"可我要留下。"杨博文想躲开，却被对方攥得更紧。
"那就一起逃。"
"怎么逃？"杨博文声音发颤，"逃到哪里？你爸的公司会追到天涯海角。"
左奇函松开手，从口袋里掏出什么塞进他掌心。是一枚银色钥匙，还带着体温。
"我的车。"他说，"随时能带你走。"
暮色中传来放学铃，惊飞一群麻雀。杨博文握着钥匙，感觉它慢慢被掌心汗水浸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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