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三、北平风云

北平的深秋裹着刺骨的寒意，护城河结着薄冰，岸边的垂柳只剩光秃秃的枝桠。鸿煊裹紧粗布棉袄，跟着陈远穿行在蜿蜒的胡同里。街角的老槐树挂着"良民证查验处"的木牌，几个日军宪兵正用刺刀挑开小贩的箩筐，萝卜滚了一地，妇人的哭喊声被呼啸的北风撕碎。

转过三道弯，陈远在一堵爬满枯藤的砖墙前停下。他叩响门环，三长两短的节奏惊飞了墙头的乌鸦。厚重的木门缓缓开启，门后是个堆满蜂窝煤的小院，晾衣绳上挂着的蓝布衫随风摆动，乍一看与寻常民居无异。推开地窖的暗门，潮湿的霉味混着硝烟扑面而来，十几名义士正围在地图前激烈讨论。

"李队长，人带到了。"陈远摘下冻得发红的手套。角落里，戴着灰布头巾的汉子抬起头，眼窝深陷却目光如炬——正是抗日义士的首领李毅。他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布满老茧的手紧紧握住鸿煊："孙师傅，可把您盼来了！"他指向墙角蜷缩的伤员，"这些兄弟啃了半个月的窝窝头，现在拿枪的手都在抖。"

鸿煊放下行李，掀开地窖里的草帘。所谓的厨房不过是两个土灶，铁锅边缘结着厚厚的油垢，米缸里的糙米掺着碎石。他弯腰捡起一根发霉的胡萝卜，指腹摩挲着虫蛀的痕迹："给我三天。"

第二天清晨，日军的巡逻车碾过结霜的青石板。鸿煊戴着斗笠混在买菜的人群里，在琉璃厂的杂货铺买了两袋海盐，又在天桥下的小摊收了三把野山葱。当他路过庆丰楼时，听见二楼雅间传来日语交谈声，透过竹帘缝隙，看见几个穿和服的女人正用银筷夹着生鱼片。

回到据点，鸿煊将糙米反复淘洗，又用野菜熬出碧绿的汤汁。他把冻硬的萝卜切成细丝，拌上自制的豆瓣酱，蒸出的杂粮窝窝头竟飘出阵阵麦香。开饭时，伤员们捧着碗的手都在颤抖，有个年轻战士咬了口萝卜丝，突然捂着脸蹲在地上痛哭——那味道，和他娘在老家做的一模一样。

然而，平静并未持续太久。三天后的深夜，鸿煊在熬制姜汤时，发现新送来的生姜表皮完好，内里却全是腐烂的。他捏碎一块发霉的豆饼，嗅到淡淡的煤油味。李毅脸色阴沉："负责采买的老周...今早突然告假。"

他们决定将计就计。鸿煊故意在厨房显眼处放置了掺有泻药的咸菜，又在灶台下埋好引线。当老周鬼鬼祟祟溜进厨房时，埋伏在暗处的义士一拥而上。在他鞋底夹层，搜出了山本部队的密函，泛黄的宣纸上用朱砂画着血红的骷髅头——那是日军暗杀队的标记。

此刻的日军司令部，山本大佐正盯着墙上的作战地图。当听到"西安一添楼"的字眼时，他的手指重重按在北平城的位置。水晶烟灰缸里，雪茄早已熄灭，烟灰簌簌落在摊开的卷宗上，那是刘仁星余党发来的密报："此人擅用厨艺笼络人心，建议速除。"

山本抽出军刀，刀刃在台灯下泛着冷光。他想起三个月前在华北的物资运输受阻，损失了整整一个中队的兵力。"通知特高课，全城搜捕。"他的声音像淬了冰的钢，"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北平的夜色愈发浓重，鸿煊蹲在灶前添柴。火苗舔舐着锅底，映亮他紧锁的眉头。李毅递来一把崭新的菜刀，刀柄上缠着红绸："孙师傅，接下来的路，恐怕不好走。"洞外突然传来犬吠声，由远及近，惊得众人迅速掏枪。鸿煊握紧菜刀，刀刃在火光中划出凛冽的弧光——他知道，真正的战斗，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