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入虎穴
西北深秋的夜风裹挟着砂砾,将西安城的夜色磨得愈发浓稠。刘府的青砖高墙在月光下泛着冷硬的青灰色,墙头每隔十步便悬着一盏牛油火把,橙红色的火苗在风中摇曳,将巡逻家丁的影子拉长投在墙面上,如同一个个张牙舞爪的鬼魅。
鸿煊伏在沾满露水的草丛中,粗布衣襟被冷汗浸透,后背新愈的烫伤在潮气里隐隐作痛。身旁的牛子同紧攥着陈老给的淬毒飞刀,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陈老半跪在地,枯枝般的手指在泥土上画出刘府的大致布局,浑浊的眼睛却亮得惊人:“正门有八名带枪护院,侧墙三丈有暗哨,东南角那棵歪脖子槐树可以借力。”
三人如三条游弋的黑鱼,贴着墙根绕到东南角。陈老先将竹篓里的草药抛向空中,惊起一群夜枭。借着家丁被惊乱的瞬间,他足尖点地,像只灵巧的猿猴般跃上墙头,腰间绳索甩出,精准地缠住檐角铜铃。鸿煊托着刘玉蝶的腰,助她攀爬,牛子同则手持短刀警惕地望着四周。当三人全部落地时,远处传来梆子声——子时三刻,正是换岗的间隙。
回廊下的灯笼在风中轻轻摇晃,投下一片片破碎的光影。鸿煊等人贴着冰凉的墙壁缓缓移动,每一步都仿佛踏在刀刃上。突然,前方传来皮靴踩在青砖上的声响,陈老眼疾手快,将三人拽进假山后的阴影里。两名家丁举着火把慢悠悠走过,火星溅在鸿煊手背,烫出细小的燎泡。
“听说张局长给小姐备了西洋钻戒,足有鸽子蛋大。”一个家丁的声音带着艳羡。
“哼,老爷说了,等成了亲家,日本人的军火生意就...”另一个声音突然压低,后面的话语消散在夜风里。
鸿煊感觉胸腔里的怒火几乎要冲破喉咙,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牛子同浑身紧绷,若不是陈老及时按住他的肩膀,险些就要冲出去。待脚步声远去,陈老用匕首在墙上刻下标记,示意地牢就在前方。
地牢入口藏在紫藤花架下,腐朽的木板被藤蔓遮掩得严严实实。李副官倚着石柱打盹,腰间配刀在火把下泛着幽蓝的光,两名家丁正蹲在地上赌钱,骰子碰撞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陈老摘下腰间的药囊,将研磨好的迷药吹向空中。片刻后,两名家丁眼神发直,软软地瘫倒在地。
李副官警觉地睁眼,刚要摸腰间的枪,鸿煊已如离弦之箭冲上前。两人缠斗在一起,李副官的柳叶刀划出寒光,险险擦过鸿煊的脖颈。牛子同瞅准时机,飞刀脱手而出,正中李副官手腕。“噗通”一声,李副官倒地,喉间发出含混的呜咽。
地牢内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腐臭味,积水里漂浮着青苔和虫豸。刘玉蝶被铁链锁在墙角,单薄的衣衫沾满污垢,脚踝处被铁链磨得血肉模糊。当她抬起头,看见鸿煊的瞬间,干涸的眼眶涌出泪水:“你们疯了!这里是...”
“别说了。”鸿煊声音沙哑,用陈老递来的铁钳钳断铁链。刘玉蝶踉跄着扑进他怀里,虚弱得几乎站不稳。就在这时,地面突然震动起来,远处传来铜锣的轰鸣——警钟响了!
“有人闯府!保护老爷!”此起彼伏的喊叫声撕破夜空。牛子同踹开地牢门,只见数十名家丁举着火把蜂拥而至,领头的正是刘仁星的管家。陈老将长剑一横,剑穗在风中猎猎作响:“你们快走!从西角门出去,那里我安排了接应!”
鸿煊背起刘玉蝶,牛子同挥舞短刀断后。回廊里刀光剑影,陈老的长剑上下翻飞,所到之处家丁纷纷倒下。但敌人越聚越多,陈老的招式渐渐迟缓,左肩被砍中一刀,鲜血浸透了青布长衫。
“陈老!”鸿煊回头大喊,却被牛子同死死拽住:“别停下!陈老说了,我们活着才是对他最好的报答!”
西角门近在眼前,然而张城带着一队荷枪实弹的士兵堵住了去路。张城嘴角挂着狞笑,手枪抵住刘玉蝶的太阳穴:“孙鸿煊,放下武器,我可以留你们全尸。”
千钧一发之际,西北角突然传来剧烈的爆炸声,火光冲天而起。趁着张城分神的瞬间,鸿煊猛地将刘玉蝶推向牛子同,自己则抄起地上的长枪,枪尖直刺张城咽喉。张城慌乱中扣动扳机,子弹擦着鸿煊的耳畔飞过。
混战中,陈老不知何时杀了过来,他的剑上沾满鲜血,脚步却依然沉稳。“走!”他大喝一声,挥剑逼退张城。鸿煊等人趁机冲出西角门,消失在夜色之中。
待刘仁星赶到时,陈老已被团团围住。他倚着残破的门框,嘴角渗着血,却依然昂首挺胸。刘仁星摘下金丝眼镜擦拭,慢条斯理地说:“陈大侠当年名震关中,如今却要为几个毛头小子送命,值得吗?”
“值不值,不是你说了算。”陈老突然将剑一横,自刎而死。刘仁星气得暴跳如雷,下令将尸体悬在城门示众。
鸿煊等人一口气跑到终南山脚下,才敢停下来喘息。刘玉蝶抱着鸿煊痛哭失声,牛子同则跪在地上,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远处,刘府的火光映红了半边天,陈老的牺牲,如同黑暗中的一道闪电,照亮了他们复仇的决心。而刘仁星和张城绝不会善罢甘休,更大的危机,正如同暴风雨前的乌云,在他们头顶聚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