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狱之灾
警备局地牢的铁门轰然关闭,将最后一缕天光彻底隔绝。孙鸿煊踉跄着撞在长满青苔的石壁上,腐臭的水渍顺着脊背渗进伤口,混合着皮鞭抽打的血痕,灼烧般的剧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牛子同被铁链拖行在地,手肘擦过粗糙的石板,拖出长长的血痕。
"欢迎来到新家。"张城的皮靴碾过牛子同的手指,金属马刺在黑暗中泛着冷光。他斜倚在锈迹斑斑的铁栏杆上,把玩着勃朗宁手枪,弹壳撞击声在密闭空间里格外刺耳,"只要承认是赤匪密探,我保证给你们个痛快。"
鸿煊用染血的手掌撑住地面,指甲深深抠进砖石缝隙。潮湿的霉味混着血腥味涌入鼻腔,他抬头望向那张丑恶的嘴脸,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张城,你会遭报应的。"
"报应?"张城突然暴起,枪管狠狠砸在鸿煊额角。鲜血顺着眉骨流下,模糊了视线,"在这儿,老子就是王法!"他转身对狱卒狞笑:"给我往死里打,让他们知道得罪张家的下场!"
皮鞭撕裂空气的声响骤然炸响,牛子同闷哼一声弓起脊背。腐肉被抽开的瞬间,鸿煊仿佛又回到了一添楼的地牢,烙铁烫在皮肤上的焦糊味、李副官的狞笑、刘玉蝶焦急的哭喊...记忆与现实重叠,他猛地扑过去,用身体护住牛子同。
"还敢护着?"张城扯住鸿煊的头发,将他的脸按在铁栏杆上,"看看这张脸,等我把它划花,刘玉蝶还会不会心疼!"刀锋贴着脸颊缓缓游走,冰冷的触感让鸿煊浑身绷紧。
就在这时,地牢外突然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张虎的军靴踏碎地上的积水,手电筒的光束刺破黑暗:"够了!张城,谁允许你私自用刑?"
张城不情愿地收起匕首,嘟囔着:"爸,他们分明..."
"我说了够了!"张虎的手电筒扫过满墙血痕,照在鸿煊半睁的眼睛上,"没有确凿证据就滥用私刑,传出去警备局的脸往哪搁?"他转向两个伤痕累累的少年,语气冷硬,"你们最好想清楚,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等脚步声彻底消失,鸿煊瘫倒在发臭的稻草堆上。牛子同艰难地蹭过来,用肩膀顶住他下滑的身体:"鸿煊...咱们是不是真的栽了?"他的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颤抖,在滴水的墙壁间回荡。
鸿煊摸索着抓住牛子同的手,结痂的指尖传来熟悉的温度:"还记得户县老槐树下的誓言吗?"他咳出一口血沫,却努力扯出笑容,"玉蝶不会不管我们,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另一边,刘玉蝶在刘府的绣楼里来回踱步。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月光透过雕花窗棂洒在青砖上,碎成一片片锋利的银刃。她第三次摸到腰间的短刀,又想起父亲拍案而起的模样:"你若敢再为那两个贱民求情,就别认我这个父亲!"
突然,隔壁书房传来压低的交谈声。刘玉蝶屏住呼吸贴在墙上,李副官沙哑的声音透过门缝钻出来:"...张局长已经答应配合,只要伪造通敌信件..."她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终于明白父亲为何如此有恃无恐。
深夜的警备局笼罩在浓重的雾气中。刘玉蝶身着黑衣,像一道幽灵掠过警戒线。她熟稔地避开探照灯的光束,从后厨的狗洞钻进建筑。地牢的霉味让她胃里翻涌,却不及看到铁栏后那两具血人时的心痛。
"玉蝶?"鸿煊挣扎着爬起来,铁链哗啦作响,"你疯了?这里是..."
"别废话!"她的声音带着哭腔,颤抖的手将钥匙插进锁孔。当牛子同踉跄着跌出牢房的瞬间,远处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刘玉蝶脸色骤变,短刀已经出鞘:"躲到我后面!"
脚步声在拐角处戛然而止。手电筒的光束刺破黑暗,照亮张虎严肃的脸。他身后跟着一队荷枪实弹的士兵,枪口却齐刷刷指向天花板。
"愣着干什么?"张虎踢开地上的铁链,"警备局地牢年久失修,犯人趁机逃脱...这种事,我不想再发生第二次。"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刘玉蝶,转身时故意提高音量:"所有人跟我去外围搜查!"
等脚步声彻底消失,鸿煊难以置信地望着张虎的背影。刘玉蝶抹了把脸上的汗水,突然笑出声来,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还愣着?再不走,真要被抓回来了!"
三人跌跌撞撞地消失在雾气中时,张虎独自站在地牢中央。他捡起地上染血的铁链,想起女儿张小玲以绝食相逼的模样,又想起刘仁星书房里那份秘密协议。黑暗中,他掏出打火机点燃香烟,明灭的火星照亮墙上"清正廉明"的牌匾,在烟雾中扭曲成诡异的形状。
而此刻的一添楼,刘仁星望着窗外的残月,将伪造的通敌信件塞进档案袋。李副官站在阴影里,低声汇报:"张虎那边..."
"让他得意几天。"刘仁星慢条斯理地盖上印章,"等日本人的军火一到,就是他们的死期。"他的笑声混着雨声,顺着排水管蜿蜒而下,消失在漆黑的护城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