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无尽的黑暗。
宋亚轩感觉自己漂浮在虚无中，身体轻得像一片羽毛，却又沉重得无法移动。远处有微弱的光点，像黑夜中的萤火，忽明忽暗。
"血压降到80/50！"
"准备电击！"
"再来一次！清场！"
那些声音仿佛隔了一层厚厚的毛玻璃，模糊而遥远。宋亚轩想睁开眼睛，想告诉那些人他还在这里，但黑暗像潮水一样拉扯着他，将他拖向更深处。
突然，一股剧痛从胸口炸开。白光闪过，黑暗被撕裂，取而代之的是另一段记忆——更黑暗，更灼热。
三年前。杨氏化工厂。
浓烟像活物一样在走廊里蔓延，贪婪地吞噬着每一寸空间。22岁的宋亚轩捂着口鼻，踉跄着向安全出口跑去。他的眼睛被熏得流泪，肺部火烧般疼痛。
"杨叔叔！杨阿姨！小雨！"他嘶哑地呼喊着，却只听到火焰的咆哮和建筑坍塌的轰鸣。
安全出口近在咫尺，却被一根倒塌的钢梁堵死了。宋亚轩绝望地推拉着那根滚烫的金属，手掌立刻被烫出水泡。
"有人吗？救命！"他的呼救声被浓烟呛成了咳嗽。
就在意识即将模糊之际，一个声音从背后传来："这边！快！"
宋亚轩转身，看到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女人正推开一扇隐蔽的小门。他跌跌撞撞地跟上去，发现那是一条狭窄的维修通道。
"林...林秘书？"他认出了这个女人——杨明最信任的助理，经常来家里做客。
"别说话，跟我来！"林秘书——刘耀文的母亲——拉着他穿过迷宫般的通道，最终来到一个通风井前，"爬上去就是停车场，消防车已经到了。"
宋亚轩抓住生锈的梯子，却犹豫了："杨叔叔他们..."
林秘书的表情瞬间变得痛苦："来不及了...主办公楼已经..."她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脸色苍白得可怕。
宋亚轩这才注意到她的后背一片焦黑，白大褂被烧出了一个大洞，下面的皮肤血肉模糊。
"您受伤了！"
"不重要。"林秘书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沾满血迹的U盘，塞进宋亚轩手里，"拿着这个...里面有刘明远犯罪的全部证据...工厂是他让人纵火的..."
宋亚轩的手颤抖着接过U盘："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
"杨明是我的..."林秘书的话被一阵咳嗽打断，嘴角渗出血丝，"没时间解释了。听着，你必须活下去，揭露真相。我儿子...耀文...如果他知道了真相，帮帮他..."
通风井外传来消防车的警笛声和喊叫声。林秘书推了宋亚轩一把："快走！通风井随时可能坍塌！"
"您先上去！"宋亚轩想扶她。
林秘书摇摇头，露出一个凄美的微笑："我已经不行了...肺里吸入了太多毒气...走吧，记住，真相..."
一声巨响，通道开始崩塌。林秘书用尽最后的力气将宋亚轩推向梯子："活下去！"
宋亚轩本能地抓住梯子往上爬，身后传来建筑物倒塌的轰鸣。当他终于爬出通风井，摔在停车场的沥青地面上时，整个工厂已经陷入一片火海。
"还有人活着！快！"消防员向他跑来。
宋亚轩想告诉他们下面还有人，想告诉他们杨明一家和林秘书还在里面，但黑暗再次降临，吞噬了他的意识。
"心跳恢复了！"
"血压还在波动..."
"准备第二次手术，他内出血严重！"
声音再次从远处传来。宋亚轩感觉自己在黑暗中下坠，记忆的碎片像雪花一样在周围旋转。
——医院醒来，被告知杨明一家全部遇难，而他因为是"临时访客"未被媒体关注。
——新闻报道称火灾是"安全疏忽"导致的"意外事故"。
——看着电视上刘明远假惺惺地哀悼"挚友杨明"，手里紧握着那个染血的U盘。
——三年卧薪尝胆，改头换面，最终以"宋亚轩"的新身份接近刘明远...
记忆碎片突然转换，出现了刘耀文的脸——第一次在刘家见面时，他讥讽的眼神；晚餐时故意打翻的红酒杯；醉酒后触碰他伤疤的温热指尖；在废弃工厂里说"我信你"时坚定的表情...
最后是今天，子弹飞来时刘耀文惊恐的眼神，和他泪流满面说"我爱你"的样子...
"耀文..."宋亚轩想呼唤这个名字，但嘴唇像被缝住了一样无法动弹。
黑暗再次笼罩了一切。
手术室外的走廊上，刘耀文像尊雕塑般坐在长椅上，双手紧握，指节泛白。他的西装上还沾着宋亚轩的血，已经干涸成了暗褐色。医生和护士来来往往，却没人敢靠近这个眼神空洞的年轻人。
"刘先生，您需要换件衣服..."一位护士小心翼翼地说。
刘耀文摇摇头，声音嘶哑："他怎么样了？"
"还在手术中。子弹击中了左肺，距离心脏只有两厘米...但李医生是最好的胸外科专家..."
护士的话被手术室大门的开启打断。一个穿着绿色手术服的医生走出来，口罩拉到下巴，脸色凝重。
刘耀文猛地站起来，双腿因久坐而发麻，差点摔倒："医生..."
"暂时稳定了。"医生疲惫地摘下手术帽，"子弹已经取出，但病人失血过多，肺部严重受损，接下来48小时是关键期。"
刘耀文的膝盖一软，扶住墙壁才没有跪下："他...他会..."
"我们尽力了，现在要看他的求生意志。"医生犹豫了一下，"您是家属吗？需要签一些文件..."
"我是他..."刘耀文的喉咙发紧，"我是他唯一的家人。"
医生点点头，递给他一叠文件。刘耀文机械地签着名，眼前却模糊一片。直到医生离开，他才发现自己哭了，泪水滴在纸上，晕开了墨迹。
洗手间的镜子里，刘耀文几乎认不出自己——眼睛布满血丝，脸色灰白，嘴唇干裂。他打开水龙头，将冰冷的水泼在脸上，却无法洗去那种深入骨髓的恐惧。
"你不能死...你不能..."他对着镜子喃喃自语，声音支离破碎。
记忆闪回到股东大会前那个早晨，宋亚轩站在窗前，阳光为他镀上一层金边。他当时多想走过去拥抱那个身影，告诉他这三年来的每一天，即使是在最愤怒的时刻，他也无法真正恨他。
"刘先生？"一个护士在门外轻声呼唤，"病人被转到ICU了，您现在可以隔着玻璃看他。"
ICU的玻璃窗外，刘耀文终于看到了宋亚轩。他躺在苍白的病床上，身上插满了管子和电线，胸口缠着厚厚的绷带，脸色几乎与床单一样白。只有心电监护仪上跳动的绿线证明他还活着。
刘耀文的额头抵在冰冷的玻璃上，泪水无声滑落："你这个傻子...为什么要挡那颗子弹..."
身后传来脚步声。周涛和王立川站在不远处，表情复杂。
"刘少爷..."周涛欲言又止，"媒体已经把一切都报道出来了。刘...你父亲已经被逮捕。"
刘耀文没有回头："滚。"
"我们只是..."
"我说滚！"刘耀文转身怒吼，眼中的怒火让两人不由自主后退，"如果不是你们拖拖拉拉，如果不是你们当年助纣为虐，我母亲不会死，杨明一家不会死，亚轩现在也不会..."他的声音哽咽了。
周涛羞愧地低下头："我们...我们会在楼下等。有任何需要..."
等他们离开，刘耀文再次转向玻璃窗。宋亚轩看起来那么脆弱，那么小，与平日里那个从容优雅的形象判若两人。
"你得活下来..."刘耀文轻声说，手掌贴在玻璃上，仿佛想触碰里面的人，"我还没告诉你...第一次见到你时，我就觉得你不一样。你站在大厅里，明明穿着最普通的白衬衫，却像一颗星星掉进了泥潭..."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几乎成了自言自语："我讨厌你对我笑的样子，讨厌你叫我'刘少爷'时的语气，更讨厌你和我父亲站在一起的画面...但我最讨厌的是，每次你靠近，我的心跳就会失控..."
监护仪突然发出警报。刘耀文惊恐地看着护士和医生冲进病房，将帘子拉上，挡住了他的视线。
"不...不..."他瘫坐在地上，双手抱头，"求你了...别走..."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帘子才重新拉开。医生对他点点头，示意危机暂时解除。刘耀文这才发现自己已经汗湿重衣，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夜幕降临，医院渐渐安静下来。护士终于允许刘耀文穿上无菌服，进入ICU短暂探望。
坐在病床旁，刘耀文小心翼翼地握住宋亚轩的手。那只总是优雅从容的手现在冰凉无力，连着各种管线。
"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刘耀文低声说，拇指轻轻摩挲着宋亚轩的手背，"我说你是我'小妈'的时候，你眼睛里的怒火...我当时就知道，你不是表面上那个温顺的小妻子。"
监护仪上的心跳线轻微波动了一下。
刘耀文没有注意到，继续自言自语："后来你每次和我针锋相对，我都既愤怒又...着迷。你是我见过最勇敢的人，明明知道危险，还是义无反顾地接近我父亲..."
一滴泪水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然后你发现了我在调查母亲的死，没有揭发我，反而...帮了我。那时候我就知道，我已经无可救药了。"
他俯身，嘴唇几乎贴上宋亚轩的耳朵："所以你必须活下来，宋亚轩。因为我爱你，从恨你开始，却以爱你告终...这太不公平了，你得醒来给我一个解释..."
心电监护仪上的曲线突然变得活跃。刘耀文惊讶地抬头，看到宋亚轩的睫毛轻微颤动。
"医生！医生！"他大喊，同时紧握宋亚轩的手，"亚轩？你能听到我吗？"
宋亚轩的眼皮挣扎着，最终微微睁开了一条缝。他的目光涣散，嘴唇干裂，却确实在试图聚焦。
"耀...文.."微弱的气音，几乎听不见。
刘耀文泪如雨下："我在这里...我一直在这里..."
宋亚轩的嘴唇又动了动。刘耀文俯身去听，只捕捉到几个破碎的词："U盘...你母亲...火灾..."
"别说话，保存体力..."刘耀文轻抚他的额头，"等你好了，我们再谈这些..."
但宋亚轩固执地摇头，用尽全身力气抬起手，指向自己的胸口——准确地说，是指向锁骨下方的那道疤痕。
刘耀文突然明白了："你是说...你身上的疤？火灾留下的？"
宋亚轩微弱地点头，又陷入昏迷。但这次，心电监护仪上的线条稳定而有力。
医生和护士赶来检查，宣布病人已经度过最危险的阶段。刘耀文站在一旁，脑海中回放着宋亚轩指向疤痕的动作。
"疤痕..."他喃喃自语，突然想起宋亚轩曾经说过的话——"你母亲救了我"。
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浮现在刘耀文脑海中。他冲出ICU，在医院走廊里拨通了张诚的电话："我需要你查一件事...三年前杨氏工厂火灾的所有幸存者名单...对，立刻！"
挂断电话，刘耀文透过ICU的窗户看着病床上的宋亚轩。如果他的猜测是对的，那么命运对他们的捉弄远比想象中更加残酷——他爱上的，可能是母亲用生命救下的人。
而那个染血的U盘，那个宋亚轩一直藏在疤痕下的秘密，或许正是最终能将刘明远定罪的终极证据。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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