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九月的银杏大道铺满碎金，苏雨桐抱着材料力学课本路过实验室时，听见熟悉的机械臂运转声。透过玻璃门，江淮南正俯身调试关节轴承，工装背带裤口袋里露出半截银杏叶书签——那是她高三生日时画的叶脉草稿，被他做成了金属蚀刻件。

“桐桐！”他直起身时，额角沾着点机油，“看看这个仿生抓取模块，齿轮间隙按你论文里的参数调过了。”阳光穿过他新烫的卷发，在操作台上投下晃动的叶影，苏雨桐忽然想起高考后那个下午，他顶着时差从机场赶来，在她家楼下的银杏树下说：“志愿系统刷新了十七次，终于看见我们专业代码相邻。”

他们的重逢发生在材料学院迎新会。当苏雨桐在新生名单里找到“江淮南”的名字时，对方正被一群学长围着讨论3D打印耗材，手里转着的钛合金齿轮上刻着七道叶脉。“听说有人解热力学题时总把散热器想象成银杏叶。”他忽然转身，眼底映着展厅里的机械臂投影，“我的毕业设计刚好需要复合材料力学的搭档。”

而宋逸辰的名字出现在千里之外的航空航天学院录取名单时，苏雨桐正在江淮南的实验室里做金属疲劳测试。电脑屏幕上的应力-应变曲线起伏如波浪，她下意识用红笔在波峰处标了片银杏叶，听见身后的江淮南轻笑：“宋逸辰去年辅导我逆运动学时，说你画辅助线的习惯能申请专利。”

深秋的保研宣讲会，苏雨桐在提问环节卡住时，江淮南忽然举手：“关于仿生材料的阻尼特性，我们团队曾用银杏叶主脉结构做过优化模型。”他把话筒推给她的动作自然得像调试过千百次机械臂，指腹蹭过她手背上的墨水渍——那是昨晚帮他改论文时沾的，题目恰好是《基于植物叶脉结构的齿轮传动效率研究》。

平安夜的实验室飘着焊锡味，江淮南举着微型机械臂绕过她的发梢：“别动，给你戴个圣诞装饰。”末端执行器夹着片镀金银杏叶，叶脉纹路里嵌着细小的LED灯，“用的是你上次获奖的形状记忆合金，温度感应区刚好七平方毫米。”苏雨桐盯着叶片边缘的齿轮刻痕，忽然想起高三那年他转校前塞给她的笔记本，扉页用摩尔斯电码点画着银杏叶，破译后是“等我调试好关节就回来”。

他们的定情发生在某个暴雨夜。江淮南冒雨送来她忘在实验室的论文，密封袋里除了打印稿还有片压平的银杏叶，背面用纳米墨水写着：“当第七次心动频率与齿轮转速共振时——”后半句被雨水洇开，苏雨桐却在他递来的咖啡杯上摸到刻痕：71.1℃，和宋逸辰调的暖手宝温度分毫不差。

“宋逸辰明天到北京转机。”江淮南帮她别好实验室门禁卡，金属扣环是齿轮与叶脉的复合体，“他让我们别去机场，说忙着整理仿生机器人的国际会议资料。”苏雨桐摸着扣环上的刻字“JH-20250208”，想起上周视频时宋逸辰袖口的新手链——用她大学物理实验报告的纸折成，叶脉走向严格遵循胡克定律示意图。

机场的国际出发厅异常安静。宋逸辰穿着带校徽的冲锋衣，行李箱上贴着共振学队的logo贴纸，边缘被磨得发白。他递给苏雨桐的纸袋里装着本《Advanced Robotics》，扉页用银笔描着示波器波形，波峰处压着片真空保存的银杏叶：“江淮南说你总忘记算齿轮啮合的温度补偿，这里夹了我整理的热传导系数表。”

“小桐学……”他忽然停顿，视线掠过她手腕上江淮南送的叶脉手链，“嫂子以后做实验要戴防割手套，上次视频看你调试机械臂时……”后面的话被广播声吞没，苏雨桐看见他悄悄把登机牌塞进银杏叶书签的夹层，那枚书签正是高三那年她收到的机械臂模型赠品，如今齿轮上又多刻了圈年轮。

飞机滑行时，宋逸辰打开临行前江淮南塞来的信封。里面是张合影：苏雨桐靠在实验室的机械臂上笑，江淮南正给她别上共振学队的新徽章，两人影子在地面拼成完整的银杏叶。背面是陈墨的漫画：小机器人把齿轮手链改造成了螺丝起子，旁边写着“第七次调试成功时，记得给叶片上防锈油”。

他摸出校服口袋里的旧物——用银杏叶拓印做封面的笔记本，最后页贴着高三合影。苏雨桐的暖手宝在镜头角落闪着光，他微蜷的指尖藏在机械臂阴影里。那些没画完的叶脉、算错的齿数、偷偷记录的进步曲线，此刻都变成舷窗外的云海，在三万英尺高空散成共振频率外的弧光。

“再见了，我的小桐学。”他对着舷窗呵出白雾，用指尖画出第七条主脉，看着它在高空的低温里迅速凝结又消散。口袋里的U盘还存着未发送的邮件，标题是《关于叶脉辅助线在航天器姿态控制中的应用设想》，附件里每个公式旁都留着批注位置，像极了当年给她画的错题解析。

半年后的国际机器人展，苏雨桐在江淮南的展台前看见熟悉的身影。宋逸辰正用英语讲解他的团队项目，机械臂末端夹着片会随心率振动的仿生银杏叶，叶脉里的光纤灯亮起时，恰好组成她大学物理课的座位号。“这是基于中国传统意象的人机交互设计。”他注意到她的目光，镜片后的瞳孔映着叶片的光，“主脉算法参考了我高中同学的受力分析图。”

江淮南握紧她的手时，她感觉到他无名指上的戒指内侧刻着细字：1107。而展台角落的废料箱里，躺着枚被调试废弃的齿轮，齿牙数量不多不少，刚好是她现在的科研团队编号。远处的穹顶洒下光束，将三人的影子投在地面——齿轮与叶脉的轮廓重叠又分开，各自延伸向不同的坐标，却在某个看不见的频率里，始终保持着共振时的振幅。